「……是嗎?……那……太好了。」
說完話,少女暈厥了過去,要不是武明眼明手快地抱住她也穩住她懷抱裡的骨灰罈,一場悲劇中的悲劇又將發生。
起初以為她是個萬般惹人憐愛的少女,然而武明事後卻感到懷疑,自己的眼睛不知看到哪裡去了……
說她具有邪惡的本質,也許太過火,但她也絕非楚楚可憐的少女,十三歲時的她就已經充分知道該如何把他耍得團團轉了。武明最感好奇的是,她竟打從一開始就不畏懼自己的外表,當多數楊家人都對他採取敬而遠之的態度時,她大小姐已經毫不客氣地向他發號施令,吆喝他做這、做那的。
整天跟前跟後的纏著他,雞婆地說要幫他適應楊府的日子,武明是很感激她啦,多虧有她幫自己製造各種大大小小的風波,這五年一晃眼就過去了。他原以為自己過不慣京城的日子,然而卻漸漸發現,京城也有京城的樂趣。
美中不足的是相處五年,他還是摸不清她多變的心思。
以為她要往東,結果她卻往西。
每每他心想:她應該不會這麼做吧?她總是能與他的期待背道而馳,讓他吃癟不說,還常被她的驚人之舉弄得哭笑不得。
武明也不只一次地想找出問題癥結,到底自己是哪裡得罪過她,為什麼大小姐偏愛整他、戲弄他?不過他要是找得到答案的話,現在也不會這般苦惱了。
明天進入軍營後,不知她又會惹出什麼麻煩來,光是想像,武明的頭就脹得有兩倍大,唯今之計就是讓她早早物色到一位好郎君,讓大小姐心滿意足地回京城去,他就可以真正擺脫——
我在五郎哥的眼中,除了麻煩就只是麻煩?
「不是的。」武明凝視著浩瀚星空中,點點繁星裡,最耀眼的一顆星子,喃喃自語地說:「妳對我而言當然不只是麻煩,可是我不過是個凡夫俗子,和妳這種理應高掛在天上的星子,別說匹配,就連並列的資格都沒有。我要怎麼說,妳才能明白呢?」
他是這麼、這麼地珍視著她。
他想將她捧得高高的,懸在天上,誰也都碰觸不到的地方——
「我只是沒資格去摘下這顆星,妳不懂嗎?大小姐。摘下它,會是我這輩子最深、最重的罪業,我做不到,實在做不到啊!」
在他眼中,世界上有資格摘下這顆星的男人——絕不是我這種年紀又大、外表跟頭黑熊沒兩樣,既不懂風雅更別提詩歌,除了上戰場殺敵外,別的事一概不會的莽夫。
呼!好冷。
搓著手臂,靠著門板,賞著星星,連五郎自己都不知道他何時受到周公的召喚,進入了夢鄉。
***
雞鳴前,武明一睜開眼就緊張地左右張望。
呼,幸好,好像沒有被人發現他在外頭睡了一夜。咦?身上怎麼會披了件棉襖?這是哪兒來的?會知道他人在外頭的,就只有……但大小姐會這麼好心地拿衣服給他蓋嗎?武明掩不住好奇,像偷兒一樣消去腳步聲,走到本該是他與雩雲共享的房間前,拉開一道小縫。
裡面的燭火早已經滅了,隱約可以看到床上裹著條棉被,像只蓑衣蟲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的,正在睡夢中的人兒。
一定是他多心了,大小姐不可能半夜爬起來,怕他著涼給他蓋衣。
歎口氣,武明走進屋內,拿起一套更換的布衣,走到屋外的水井邊,舞動著強健的手臂,三兩下就打好了滿滿一大木盆的水,光著上身以冰冷的水淨身。凍到骨子裡的冰水,迅速地祛散睡意,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陽光緩慢地爬升到樹梢,穿透綠蔭透下點點碎金。
等他盥洗完,早起的屠家嫂子也正巧打著呵欠從屋裡走出來。「早啊,秦兄弟,你怎麼起得這麼早,可以再多睡一會兒嘛,瞧我連早點都還沒給你們準備呢!」
「不忙,嫂子慢慢來。我方纔已經幫妳把廚房裡的水缸都加滿水了。」
「哎呀!那怎麼可以,竟讓客人做這種事。」
「您真的別介意,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可做,接下來我順道再幫妳劈劈柴好了。」武明一笑。
「呵呵,你真勤快,我家那口子要是有你一半勤快,我就不必這麼辛苦了。」掩嘴笑著,屠嫂子搖頭說:「像你這麼好的人,怎麼到現在還王老五一個?改天我托人幫你找個好人家的姑娘相親。來、來,說說你中意哪一種的?聽話乖巧的,或是精明能幹的?」
「不,我……」武明最怕人提這事兒了。
「你別跟我客氣啊!」
「屠嫂子,五郎哥不是在跟妳客氣,妳還沒有從屠大哥口中聽說嗎?他已經成親了,娶的可是位國色天香的大美女喔!」後頭傳來略帶諷刺的清脆鈴音,穿過布簾子走出來的雩雲,不懷好意地笑著說。「您與其幫他介紹姑娘,還不如幫我找找對象吧?」
「咦?啊!楊雲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我那口子是說過他要去京城喝喜酒,原來喝的就是你的喜酒啊?可是你既然成親了,那怎麼不見你的小娘子呢?」
「就是不想帶著娘子出門,好繼續在外頭花天酒地吧?」雩雲氣他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聲明,他早巳名草有主?可見得,到現在他還是不認為她會是他的娘子!
「呵呵,看不出來五郎兄弟這麼壞呢!」
讓這兩人聯手,縱然五郎有三張嘴,也說不贏她們。他尷尬地點了點頭,找借口說:「我去外頭劈柴。」
雩雲嘟起嘴,懷恨的目光追隨著他落荒而逃的身影。
「真有意思,楊雲你方才瞪著秦兄弟看的眼神,好像吃醋的小娘子呢!」
屠嫂子有口無心的一句話,讓雩雲眼皮一跳,她拉扯著唇角勉強一笑說:「我當然吃醋啊,為什麼嫂子只給五郎哥介紹相親姑娘,我呢?」
「傻孩子,你才幾歲,就跟我討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