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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頁

 

  要讓伊末爾愛上一個人很簡單,他太孤獨,太寂寞,只要輕輕走近他身旁,拍拍他肩頭,給他一個安慰的擁抱,他飄浮不定的心便會選擇在那個人身上棲宿。

  未免太容易了……

  他說喜歡她,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情?嬉戲一般的心態?慰藉的力量?

  我時常想起你。

  想像著在街角錯肩而過的黑髮女孩會是你,想像著,當我結束拳擊課程撐傘越過街頭的時候,你會忽然闖進傘下,抬頭對我微笑。

  在那形同監禁的灰色青春歲月,她是他眼中唯一燦爛的色彩,所以他喜歡她,是種帶有欣羨色彩的喜歡。

  他渴望擁有像她一樣的燦爛開朗,這份渴望隨著歲月不斷滋長,也許是這份渴望支撐他走到現在,所以,她存在的意義成了他繼續往前走的動力。

  那日他離去的背影,一直盤桓在她心上。

  如斯落寞……

  愛情就像是信仰上帝,出於自覺性,毫無理由,更沒有線索可循。她終於明白。

  沒有誰是缺了誰就活不下去,但是,卻有人得依靠著某個人當作精神支柱才能夠從深淵中爬起,伊末爾便是如此。

  愛情,沒有邏輯可循。

  迷戀,沒有合理可論。

  驅車前往伊末爾住處的這一路上雨勢轉大,傾盆的雨水迷濛了車窗,車龍硬生生斷在她這一截,小福特停滯不前,接在後頭的是震響雲端的喇叭聲,陶水沁卻沒有勇氣再踩油門前進,因為懦弱,因為心痛,因為……她臉上已經潰堤成災,視野迷濛一片,分辨不清前方的路程。

  乾脆將車靠邊停下,一路狂奔目的地,陶水沁無暇停足端詳自己此刻的模樣有多狼狽可笑,眼淚嘩啦啦奔流如海,至少不用遭受旁人指指點點,痛快的流個淋漓盡致。

  高級住宅區,一流的保全系統,台灣人慣愛的巴洛克華美雕砌風,如夢中之城般虛幻迷離。通過臭臉警衛的盤查來到她心之所繫的目的地,她伸出發顫的柔荑按下綴飾了單顆水晶的門鈴。

  鈴聲吟唱,又是觸痛陶水沁敏感神經的圓舞曲。討厭,為什麼這音樂如此惹她心煩意亂,且偏挑此時撩撥她已然潰堤的情緒……

  「你是什麼人?這是私人住宅,不接受採訪。」應門的男特助制式地道,直接將她歸類為跟拍狗仔。

  陶水沁疲倦地拿出證件,側肩擠進門縫成功鑽入玄關。空調一吹,她冷得猛打噴嚏,頻頻打顫。

  特助瞄一眼證件上的署名,微微一愣,排斥意味似乎淡了些,她能感覺得到。

  「我立刻要見你們執行長。」她按捺不住激昂的情緒,急切地直述來意。

  「由於近日執行長操勞過度導致身體負荷不了,我替執行長排休,今天讓家庭醫生過來看診……」斯文爾雅的特助突遭粗魯的推促,傻眼瞪著不請自入的清麗探員。「陶探員!」

  宛若奔走在一座謎城,濕濘的鞋印一路踩過階梯,二樓鋪排的玻璃地廊烙下她倉皇的足跡。和南部的華宅類似的裝潢,彷彿時光逆溯,凝止在過往。

  陶水沁吸吸鼻頭,推開一間又一間的房門,像玩起躲貓貓,找起藏得太深始終沒被找著的最後一隻落單小貓。

  伊末爾不應該被遺忘,不應該。那日她殘忍的選邊站,無疑是一種遺棄行為,逼他將自我放逐在外,尋覓不到一處心之棲所。

  輕盈的步履驚動了蟄潛的沉悶,劃破了寂靜如死的凝滯,重新啟動時間的齒輪,繼續往前輾進,延續尚未完結的故事。

  「進來。」醇雅的嗓音自最後一扇門扉內傳來。偌大的華墅在白日裡竟是靜若死城,彷彿遭魔法師施術封印,等待誰來給予救贖的美麗王子獨自沉睡,睡在永不醒轉的寒冷孤寂裡,晝夜受盡折磨。

  伊末爾誤以為是家庭醫生徘徊在門外等待指令,不敢擅自進入,於是這麼道。

  陶水沁愣忡片刻才扳下門把,哆嗦著腳步緩緩踩進詭暗的房間。

  那位害她一路淚奔的罪魁禍首背著門坐在椅凳上,捧書俯讀,寬大厚實的肩膀早跳脫昔日的病弱,如同大海般無疆無界的胸膛總讓她有種上不了岸的飄流感。

  窸窣的翻頁聲阻隔在兩人之間,滿室浸淫在沉默裡,斷絕了與外界的連結。

  伊末爾慵懶地問:「是醫生吧?錢特助讓你過來的?」

  無人應答。

  顯然又是一個因他特殊背景而不敢造次的傢伙,無妨,他早已習慣尋常人投以異樣的目光或者遠距離的旁觀側目;很多事情一旦習慣之後便無關痛癢,形同麻痺。

  他合上厚重的書,面無表情的逐一卸開鈕扣,褪去橫紋亞麻深V領線衫,動作熟稔,毫無因為外人在場而有半點彆扭,已然習慣任人觸碰身體。

  那寬闊的肩臂毫無遮掩,每一寸線條在陶水沁眼中都顯得那麼陌生,因為長年來的刻意鍛煉,他一身硬實的肌肉已經不再蒼白虛弱。

  陶水沁凝結著霧氣的秀眸不停顫抖眨動,帶著悸動的心緩緩靠近,停在三步之遙,她捂著嘴探長另一隻纖臂,輕輕撫上遍佈整片左後肩背的刺青。

  那是半背偏黑色調的藍紫色惡魔翅膀。

  翎羽清晰,幾可亂真,淚眼朦朧之間,她彷彿真看見一隻惡魔翅膀半縮憩息,這簡直是一種不能言說的殘忍酷刑,明明該是天使的他,卻刺了半邊的惡魔翅膀。

  是為了反映他的心?

  指尖滲下的冰冷雨珠順著肌理線條泫落,滑成一道狹長的濕痕。

  這輕巧的觸摸震晃了猶然困在等待煉獄的心,伊末爾霍然側眸,看見了最不願在這種情況下碰面的人。

  「水沁?你怎麼會……」他轉過身子,陰沉地藏起左背的刺紋,冷聲問:「是誰讓你進來的?」

  「你啊。」她神情苦澀地提醒道。

  伊末爾愣了半晌,濃厚的自卑感與焦慮衝破了迷障,下意識的瞇眼斥道:「陶水沁……」

  「你害怕被我看見?」她繞到他身後,目光緊隨著那只獨翼不放,不由自主的伸探指腹在大片的刺青上輕輕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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