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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頁

 

  伊末爾肩一偏,冷漠的拒絕她狀似同情的撫摸,嘶吼道:「不要碰──」

  「你怕什麼?」陶水沁仰首,清澈的大眼直直看穿他滿是傷痕的心。

  「我不要你看見那麼醜陋的東西。」他不斷背過肩胛,像只困獸嘶啞地低吼,害怕讓敵人瞄準負傷的弱點。

  「我不是你的敵人。」她堅定地宣誓。「伊末爾,如果你不要我看我就不看,可是,你往後休想再要我站在你那邊。」

  「你根本不曾站在我這邊,你一直選擇信任陸其剛,永遠站在他身邊,你連跨出第一步也不肯!」

  「因為你連在我面前也演戲!你從來沒有對我流露過真實的情緒,你不斷更換偽裝的面具、預先演練的台詞,以演技蒙騙所有的人,甚至是我,你甚至還利用你死去的母親來欺騙我!」陶水沁咬牙切齒的戳破他多年的謊言,「你母親根本不是葬在台灣!」

  伊末爾陰鷙的臉龐微愣,終於明白為什麼她會一身狼狽的出現在他房裡,原來是這樣。

  陸其剛終於自亂陣腳,拆穿了他們父子多年來善良的假象。

  而他長久以來的面具也為之撕裂崩毀,盤據在她心中多年的玻璃少年形象是否也就此宣告瓦解粉碎?

  她會怎麼想?她打算怎麼看待他?這些不安化為苦澀的酸液直衝伊末爾縮緊的喉頭。

  「如果我不那樣做,你會多看我一眼嗎?不,你不會。陶水沁,你根本對我不屑一顧,在你的眼中就只看得見陸其剛、陸其剛、陸其剛。你永遠只追逐著他的身影,從不曾回過頭注意過我的目光。」

  兩人已然失去理智,完全拋開過往的隔閡、種種壓抑、百般矜持、爾虞我詐、攻防猜忌,一心只想掏空沉積內心太久,久到發臭的血淋淋真心話。

  陶水沁抿咬下唇,忍住險些脫口的啜泣,「你可以試著向我透露實情,你可以試著向我求救……」

  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

  他不會知道自己在她潛意識裡埋了多深的影響,他對她下過無數魔幻的咒語,禁錮她的心,讓誰都不能靠近半分。

  「你會相信我嗎?」伊末爾晦暗的雙眸尖銳地刺穿她遲來的彌補,赤裸裸的拆穿了她最後的偽善。

  陶水沁沉默地落淚。

  沒錯啊,在瞭解一切真相之前,陸家父子對她而言親密如家人,縱使時空倒回從前,伊末爾真的突破心防向她透露個中玄虛,她會信嗎?

  不,她不會。

  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而她還是殘忍地高舉利刃戳破他一直不願面對的傷口。

  其實,她才是最不可饒恕的那一個。

  「水沁……」伊末爾的輕喚充滿濃烈的自責和懊悔,扯下她粗魯擦臉的衣袖,痛瞅著她因摩擦過劇而通紅的秀顏。

  她咬唇哽咽,好半晌不能言語,垂睇握在她腕上的大掌。他抓得很牢,很緊,彷彿背上擁有翅膀的是她,他稍一鬆放便會振翅飛出遙遠的距離之外。

  「你總是劃界設定我們之間的距離,但你可曾想過,哪怕是一步也好,你只要輕輕跨越你設下的那條線,距離之外、之內都任憑你選擇,可以沒有邊界,可以沒有禁忌。」

  對,每個人都在劃地自限,擅自將憧憬的人事物區隔在遙遠之外,彷彿這樣做能加深那樣人事物的崇高夢幻感,然後自己不斷地將隔閡築高,高到暗不見天日,令人喘不過氣。

  一如她將伊末爾過度虛幻化,下意識將自己排除在他的範圍外,不時徘徊流連,明明渴望得要命,卻還要裝得毫不在乎,處處表現得她夠識相,不屑高攀。

  偽裝得最嚴重的人是她。

  所有的人都是在演戲,包括她自己。

  武裝起這顆心,將自己推向看似頻率同調的陸其剛,結果繞了個曲折的彎,經過一場極大的誤會後才恍然驚悟,原來,她以為最不想要的,才是藏在潛意識中最最渴望的。

  「讓我看……求求你不要拒絕我……讓我看……」始終面地垂淚的蒼白小臉徐緩地仰起,破碎的哽咽刺耳驚心。

  陶水沁像從一場困惑了太久的難題中豁然求得解脫;出題者是她自己,除了她自己能夠解答,任誰也無法幫上忙。

  伊末爾閉上雙眼深呼吸,直至脹痛了肺葉才沉沉地吁氣,半明半晦的陰影籠罩著臉龐,眼底淤滿害怕她會隨時轉身離去的恐懼。

  「末爾,讓我看……好不好?我不怕,一點也不怕,你讓我看一眼就好。」

  她如此開口,是他夢寐渴求的盼望,只要她想,哪怕是要他割捨一切獻上生命也毫無惋惜。

  睜開迷魅的琥珀色雙眸,他無可捉摸的焦距似海深,在她凝瞅之下,頎碩的身軀僵硬地徐徐佇立,轉身讓她看個真切。

  赤裸的背上,栩栩精繪著每一根羽翼,一路延展攀伸至左上臂,堅實的賁起肌理勾勒著半邊翅膀的線條,偏黑的藍紫色澤刺激著她的視覺神經。

  「為什麼只有半邊單翼?」陶水沁柔嫩的掌心撫過細膩的羽紋,每觸摸過一處都能感覺到他體內澎湃的悸動,經由最直接的肌膚接觸表露無遺;對照沒有色彩繪飾的右半肩,她正注目的這一側斑斕鮮明,震撼心神。

  伊末爾偏過臉,淡淡瞥過尚未烙下印痕的右半部,看似漠然的神色下壓抑著極深的自厭,彷彿看待自己是一隻模樣醜陋的獸,見狀,她蹙起秀眉,好想給他一個安慰,卻只能靜默的傾聽。

  「剩下的另一半翅膀,由你來決定它應該是黑色還是白色,是天使還是惡魔。水沁,我能容忍自己墮落的程度就只到這裡,既然我已經選擇了現在這個模樣,這一半的我就不可能再重新塑造,但是另一半留給你決定。」

  一句話,決定了她在他心中佔有何等地位。

  早在最初,他用自己的身體當作賭注,預藏了一個最終的陷阱,看似不經意的每一個眼神交會、狀似沒有交集的言談、禮貌性的淺淺笑容……全都是向她潛意識下達暗示性指令,曖昧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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