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膝頭,分刺著兩枚青紫色的六芒星,但,星星所及的肌膚凹凸不平,色澤不若左翼來淂勻淨。
「那年從瑞士回台灣之前,為了遵循家族傳統,更為了證明我對家族的忠誠,我刺下這對星。」
「它們,代表什麼含意?」
「尊貴,傲骨,永不向人下跪。」
他的尊貴因她曲折,甘心臣服。
他可以殘忍、嚴酷的面對所有接觸的人事物,唯獨面對她,再高傲的心都要為之折服。
新舊的記憶交錯重疊,伊末爾再度彎下單膝跪落床沿,捧起她熱淚盈眶的小臉,啄吻每一顆鹹鹹的淚珠,百吻不厭。
陶水沁倣傚他,曲跪雙膝挺起上身,主動偎入他寬大的羽翼下,殷切地回應他激狂繾綣的纏綿,將無人探索過的甜蜜毫不保留的奉獻給他。
不,是他,伊末爾。
一切謎底於焉開解,原來埋藏在深層記憶中的陰沉暗影是他。那一天,他不惜冒著感染發炎的危險,毅然決然躍入水中救一個溺水的傻瓜……
刺了青的肌膚那麼脆弱敏感,泡進充滿了氯氣的池水中有多難受?他在跳入池裡前一剎那那是否曾經猶豫過?代表崇高意義的兩顆星因為她變得如此醜陋不堪,這麼做值得嗎?
答案都在耳鬢廝磨唇舌交纏之間無聲的傳達,千回百轉總離不開最能直接表達心意的四片唇瓣,心口抵住心口,灌注最純粹的熱源,溫暖了這份愛。
他渴望她的心,渴望隨著歲月逐漸膨脹的yu/望。看不見盡頭的,對她的種種yu/望,如同幼苗不斷滋長茁壯,盼能結出最甜蜜的蕾苞,開出燦爛絕美的花朵。
兩顆星幻化作兩顆心,他們的心緊緊相系。
「再黑,再暗,都不能阻止我去那裡……」陶水沁蜷起柔潤的馨軀,接受他每一記迂迴進行的攻佔。
伊末爾愛憐地親吻她緋紅的臉,心疼她拚命壓抑初次經歷的怯悸,只為了呈現最美好的一刻讓他鑒賞。「你知道那裡是哪裡?」
她笑彎甜媚的澄眸,驟然翻過身來個絕地大反攻,將唇印上他的胸膛,在火熱跳動的心窩處落下深情的一吻。
「你的心裡。」
他囚閉一切拒絕任何人侵探,寧願蟄居在最陰暗的角落,排除所有光明救贖的可能性,即使下地獄也要不計代價將她帶往的地方──
心。
他的心。
陶水沁莞爾,敲敲他的心扉。甫自一場孤獨沉眠中甦醒的伊末爾,撤下防備的尖爪利牙,斯文優雅得一如童話中的王子俯身邀請,執過她遞來的柔荑,一同跨入他不欲人知的黑暗內心,開啟那扇禁忌之門,引領兩人共同溫暖那一整片荒蕪的心田。
她是最絢爛的煙火,填滿了整座空洞的城宇。
她是惡夜中唯一指引方向的璀星,他尋尋覓覓,只為待在有她的絢爛之處。
從今往後,他的心裡不再虛悵,不再喃喃夢囈,為了迎接她的進駐,他換上最乾淨美麗的笑容,只願她留下。
留在他的心中。
水沁,甘心囚進他心城的小蝴蝶呵……
記憶,是一個人的延伸,亦是靈魂的另一代稱。
猶然記得,事發過後的翌晨,天空下起濛濛細雨。
當伊末爾睜開雙眼的瞬間,即意識到一件事──母親離開了。而他知道,這場車禍絕非偶然,是經過某些人士縝密的策畫。
他被孤單的留下,躺在加護病房裡,渾身纏滿紗布,濃濁的血腥氣味卻始終揮之不去,圍繞週身。
醫生問診過好幾回,而他的回答令醫生凝重著神色離開,然後,許多熟悉的面孔如雨後新生的綠苗逐一浮出,虛假的探看實際上全都是惱怒為什麼他如此韌命,竟從死神的狂肆掠奪中挺了過來。
雖然是小小年紀,他已經看透藏在美麗事物底下的各種醜陋,他不懂,為何上帝不讓他跟著母親一塊兒走。
顯然上帝已有安排。
「你不能再留在這裡,選擇一個你想去的地方,去那裡安靜的休養。」父親的秘書約翰並非是來探望,而是來傳達老闆的旨意。
伊末爾緊抿蒼白的嘴唇,渙散的目光透過格窗凝視外頭的雨絲。
「日本?」約翰試圖拉回男孩的注意力,一堆雜事還等著他處理,哪有時間陪這個已成不了氣候的廢物乾耗。「你母親一直很想回去日本,你就代替她……」
「台灣。」宛若被壓扁的粗啞嗓音全然失去了童稚的天真。
「你說什麼?」約翰驚詫。
「我想去台灣。」記得學校裡某個來自這個小島的老師曾經說過,那裡氣候溫暖,風景美麗,且臨近日本,他渴望離開這座陰鬱的城市,只想待在開滿火紅鳳凰花的溫暖地 帶。
他渴望一點溫暖,哪怕僅是殘剩的一絲絲餘燼也好……
「台灣?你確定?」約翰納悶地思索著,還弄不清楚這個地方是在哪個經緯度上。
「是的,再確定不過。」清俊的童顏緩緩合目,開始在心中築城,將所有痛苦和邪惡都摒除在外,視若無睹。
一輩子當個廢物也不賴啊,至少可以遠離這團黑暗,反正他渴望的溫暖根本沒有人願意給……
之後,如同遭放逐的失敗者,伊末爾被送到台灣,一個四季如春的美麗海島,形同囚禁般待在一座植滿鳳凰木的宅邸裡,過著隨時可以被人遺棄的日子。
然而沒想到,他在那裡遇見了那個喚醒他已死之心的女孩……
嘟嘟……
「您有十通新留言。」
「陶水沁,你起肖也該有個程度,要我往後找誰搭檔啊?你這個小王八蛋,怎樣,拐了個黑金執行長當阿娜答就很跩,就想耍威風了是不是?你信不信我明天也去勾搭一個多金……」
纖纖素手喀一聲滑上粉彩手機蓋,退後兩步,高舉右臂朝蔚藍的波面擲扔,撲通一聲,手機沉沉墜落在鋪著馬賽克磚的池底。
Niceshot!
抱歉了,晴泠,現在的她已經不可能瀟灑的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