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京城裡某知名酒家的一隅。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掀起隔間的珠簾,一名器宇軒昂的偉岸男子走進了隱密的廂房內,他的出現讓陰暗的包廂也為之一亮,是一名光靠氣勢就足以改變四周的男人。
「不、不,快別這麼說,老朽深知小老弟是片刻不得閒的大忙人,你今日肯撥冗相見已經是給老朽一個大面子了。」原先就坐在廂房內的白髮男子連忙起身相迎,拱手稱道。
「您老客氣了。」男子揚起嘴角。「不知今日您找我來是為了……」
「唉,實不相瞞,如今老朽我已經是走投無路,只能請小老弟來幫這個忙了。如果今天你拒絕了我,恐怕老朽就只能坐困愁城、坐以待斃了。」老翁擦擦眼角的淚光,哽咽地說。
男子轉而一挑濃眉,忖度片刻後,原本要坐下的模樣一轉為起身說:「晚輩臨時想起有要事……」
「不,你不能走啊,小老弟!」大喊著撲上前去,老翁急忙地說。
「人都來了,怎生這般無情,好歹也聽老朽我把話說完嘛!」
「因為人稱能化腐朽為神奇,就算路邊垃圾也能當成價值連城的珍寶賣出去的『宋奇跡』,居然說他坐困愁城?!可見得您想要請托的事絕非小弟我所能代為解決,與其聽了難過,不如不聽好。」男子歎息地說。
緊抓住一線希望不放的老翁連連搖頭說:「有的,換成是小老弟的話,我相信一定有法子可以辦得到。你可是打敗過我宋某的男人啊!我好幾筆被你搶走的生意,難道是假的?你就姑且聽聽,我保證一定有你好處的。」
男人一臉困擾,早知今日是場鴻門宴的話,他就不會來了。
可是坦白說這種邀約已經不是第一次,自己也是推得不能再推了才赴宴。老翁的纏功,可稱是舉世無雙,這個麻煩看來是誰不掉了。
「暗,好比你近來處心積慮想得到的那樁土地買賣,正陷入瓶頸,無法破除僵局對嗎?只要你坐下來聽我說,我保證用我的人脈幫你疏通關節,這樣總行了吧?」老翁開出了優渥的條件。
這個老狐狸。男人在心中苦笑,明明是他從中作梗,那筆買賣才會談不成,這下倒好,他竟反過來賣人情了。不愧是天下第一奸詐的老狐狸。
但老翁如此處心積慮地要他留下,甚至不錯開出這樣罕見的慷慨條件,的確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到底是什麼事,能讓這老狐狸如此低聲下氣?
重回席上,老翁立刻替他斟了杯酒說:「小老弟,你知道我最欽佩你什麼地方嗎!就是你雖然年紀輕輕,卻能把頹廢的家業打理成今日這樣的局面。俗話說『建家三年,敗家三日』,可是要我來說,將快要倒的家重新扶起,那就不光得要三年,怕是三十年都不止呢!赤手空拳打天下簡單,但在負債纍纍又扛著龐大家務的情況下能再站起,實在讓我非常佩服。」
***
啜了口酒,男人好整以暇地等著老翁說出重點。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身上的包袱有多沉重,不但要應付那些債主,更別提家中那些浪費成性、嬌生慣養的飯桶……咳咳,抱歉,老朽我失言了,我是說,有時自家人反而會是你最大的魔障,不是嗎?」
隱約的,男人知道他想講的事了。原來是為了「那檔子事」啊?老翁的「困難」已經浮上檯面。
「我聽說您老最寶貝的一艘船易主了,您想跟我談的,該不會和這件事有關吧?」男子微微一笑,談起這事兒,京城人誰不知道?不僅外邊傳言滿天飛,還沸沸揚揚地鬧了好一陣子。
老翁立刻臉色暗下,捧著心哀嚎著。「鳴啊啊,真是知我者小老弟也。我不是小器,我真的不是小器,但那艘船可是我多年努力的成果啊!我用最上等的木材、請最好的木匠、最知名的造船師傅來畫設計圖,花了兩年的時間命人打造,那船的一點一滴都是我的心血結晶,可她就這麼……就這麼把它給送走了,還說是在替我省麻煩。你聽聽,這還是人說的話嗎?我真差點沒讓她給氣死。」
當時這對父女反目所造成的騷動,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過就是驚動了幾名皇親國戚、一些軍隊進駐到京城內罷了。
「可是想一想,這事兒只能怪我吧!畢竟她是我女兒,誰叫我什麼名字不好取,偏偏取作『寶兒』,原以為宋寶兒、送寶兒。結果她不是把寶貝往家裡頭送,而是往外頭送去。」
捶胸頓足過後,老翁雙肩沮喪地下垂,直搖頭說:「人說家醜不外揚,但在這個節骨眼上我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小老弟。老實說,我真怕再這樣下去,我宋家會整個兒被小女給葬送掉的。說好聽點她是不食人間煙火,說難聽點她就是沒吃過苦,被我給慣壞了。如今我真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眨眨老淚盈眶的眼睛,他握住了男子的手說:「我知道這種家務事本來不該找上外人,可是我看來看去,唯一能讓我放心的、能讓我倚靠的就是你了。小老弟,請你務必要答應我,救救我宋家,救救我和我那不肖的獨生女,再這樣下去我怎麼能把家交給她呢!」
真傷腦筋。管別人的家務事,無異是自找苦吃。他對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實在沒有多大興趣,除非是有相當的代價……
「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白做工的,小老弟。」老翁豎起指頭說。「只要你能教會我那天真的女兒現實的嚴苛,只要你能改掉她那動不動就把我辛苦賺來的財寶往外送的習性,我願意出這樣的價碼……怎麼樣?」
男人揚起眉,老翁所出的價錢雖然不是筆小數目,可是還不足以讓他有跳入火坑的衝動。
「好吧,那我再加!」老翁乾脆又打開另一隻手的五指說:「這樣總不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