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這樣能令小姐消氣的話,奴才離開京城就是。」
「為什麼要說這麼壞心眼的話!」寶兒跺腳,捶打著他的胸口說。「你還要我相信你這不是討厭我的行為嗎?對我這麼壞,從不聽我的命令,老是頤指氣使的讓人分不清哪個人是主子,你說,要我怎麼做你才肯留下?」
「小姐。」捉住了她的雙腕,襄茗樵歎息地說。「冷靜下來,奴才這全是為了您好,難道您以為這對奴才來說就是件容易的事嗎?」
「我偏不冷靜!我要你留下,你就給我留下!等爹爹回來,我會要爹爹想辦法的,爹爹最疼我,我的要求他沒有不聽的,何況你又這麼厲害,爹爹一定很樂意有你這樣的人入贅——」
「請別再往下說了,小姐。」
伸出大手摀住她的嘴,襄茗樵嚴肅地望著她說:「您打算連奴才最後的尊嚴也剝奪嗎?身為總管卻對小姐有非分之想,我已經是失格了。就連男人最後的尊嚴也喪失的話,我還有何顏面去見江東父老、列祖列宗?我絕不會允許自己做出這種攀龍附鳳、賣姓求榮的可恥行為。」
鬆開手之後,他大大地後退一步,行一孔說:「今夜的事請您忘記,奴才從明天起會專心地教導小姐有關持家的事,並且物色下一位總管。那麼,恕奴才先告退了。」
「等……」
不等寶兒的挽留,門已經悄悄地闔上。
***
身子的火,放著不管,總會有平息下來的時候,然而在心頭點燃的火,卻不是輕易就會被熄滅的。這是寶兒那一夜所學會的事之一。
襄茗樵的去意堅定,隔天早上,當寶兒企圖再找他談一談時,他又恢復了過去的冷漠與硬邦邦,像要刻意拉遠他們之間的距離,強調出「主子」與「奴才」間的地位差異。接待她的時候永遠畢恭畢敬,絕對不談公事以外的事,就連目光也都像在注視著另一個世界的人,不再有那一夜的激情。
莫非,那天晚上只是一場夢?他疏離的態度都快令寶兒懷疑,那天的事該不會全都出於自己的狂想吧?
「……帳大致上的情況就是如此。有其他的問題嗎?小姐。」
襄茗樵向寶兒確認最後一筆記錄後,皺起了眉頭。「小姐,寶兒小姐,您聽到沒有?」
「聽到了。」寶兒心不甘情不願地把眼神由他的臉上移回帳面說。「做生意真是不容易,風險大又辛苦,爹爹為何要做這麼多生意呢?唉。」
「您不也到過幾間店舖去看過了,怎麼還會問這樣的問題呢?」襄茗樵起身為寶兒倒了杯熱茶後,說:「老爺固然是為了維待宋家的興旺,但同時他也是為了這些為宋家工作的人,以及這些人背後的家庭而努力。假使老爺倒下,那不光是宋家一家人的問題,也會有許多家庭跟著陷入困境,您不懂嗎?」
「但那不必非得由宋家來承擔吧?要是宋家生意不做這麼大,也就可以少承擔一點……」
「是啊,是可以這麼做。那麼小姐呢?您有自信可以熬得過儉樸的生活峻?假使真是如此,我也不反對在您接手宋家以後,縮減宋家的生意規模。」
低垂下頭,寶兒這回設再頂嘴,這幾天她已經深刻地感覺到過去是多麼天真,凡事在未曾嘗試過以前,都以為很容易。現在的她真懷疑以前自己的自信是打哪裡來的?明明什麼都不會,卻敢說著大話的自己。
「小姐,您知道一句俗諺嗎?『富不過三代』。」
「你問這做什麼?」
「為何會如此呢?其實是第一代的人努力經營得到的財產,往往卻因為子孫的養尊處代,而漸漸喪失了財富。那些子孫因為不懂得『飢渴』,也沒有『競爭』,甚至連貪念都輸人一截,覺得自己不需要如何去努力,享用現有的財富就夠了,這樣的觀念種下了敗因。光是『守成』,那是不夠的,沒有時時刻刻會淘汰的危機感,只會越守越小。」
「你是在說,我就是那種人嗎?」寶兒咬著下唇,不情願地說。
「可是永無止盡的追求財富又如何?像爹爹這樣,活了大把歲數,也不得清閒,明明可以享福了,卻還是勞碌地在外奔波。我不懂這樣的人生有何意義?」
「這些事,您曾經問過老爺的想法嗎?在我看來,老爺能過得如此生龍活虎,在這把歲數還能有這樣的拚勁,全是因為有你和宋家老小在啊!希望讓老爺享清福的話,就請小姐不要讓老爺太過擔心了。」
收拾起桌面上的東西,他起身說:「我能教給小姐的,都教得差不多了,至於小姐能領悟多少,也全看小姐自身了。接下來,奴才會盡快為宋家找到合適的新總管,請小姐在老爺不在家中的這段日子,與新總管好好努力守住來家。」
「你--」
「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嗎?小姐。」他背對著她說道。
寶兒絞著手,她已經沒有什麼理由能說服他留下了。這次自己的任性也不管用了,威脅利誘都出盡也改變不了他的心意後,手上已經沒有半點武器了。可是寶兒就是無法乾脆地死心,她曾經那麼希望他滾出宋家,萬萬沒想到會有一天自己如此絕望地想留下他。
「沒事的話,恕奴才……」
再不說點什麼,他就要走了!寶兒情急地脫口而出。「你一次也沒有說過喜歡我,我要聽你當面再一次地告訴我,你的心裡到底覺得我如何?」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奴才當然喜歡小姐。」
「我要聽的不是出自奴才的襄茗樵的感覺,我要你的感覺。我們今天若不是主僕,那麼你……你會不會喜歡我到……願意帶我走。」說出來了--這個打從那一夜之後,一直橫亙在心頭的疑惑。她想知道假使今天她不是宋家的千金,他是否會帶著她到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