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美樂心想,在邢天與喝下毒藥的當下,他應是不知道的吧?以他對范嬌兒的認識,他該知道范嬌兒既要毒她,必然是用了極了陰邪的毒藥,可他卻還是毫不猶豫代她服下。
他不怕死嗎?他寧可自己死去,也要挽救她的生命嗎?他難道沒想過就算他喝了毒藥,范嬌兒還是可能食言而殺了她嗎?
不,他一定都想過。可即使是這樣,他還是願意賠上性命以換取一點希望。
知道他是如此深愛著她,甚至願意代她而死,她一點都不高興,反倒覺得好生氣。他怎麼可以這樣?他以為他死了,她還能活著嗎?他不知道看著心愛之人死在眼前,遠比面對自己的死亡還要可怕,還要痛苦嗎?
她不是為了看著他死而穿越,更不是為了看著他死而待在他身邊,她要的是跟他廝守、與他白頭。若他死了,獨留她一人,那生又何歡?
「邢天與,」她緊緊握著他的手,「你答應要彌補我,答應從今以後會愛我、疼我,你快醒過來吧,我在等著你一起回家呢。」說著,她忍不住掉淚。
「語默……」福姬太后悄悄進來。
聞聲,裴美樂立刻想起身問安,福姬太后趕緊輕按她的肩膀,慈愛又憐惜地看著面容憔悴的她。
「妳該休息了,孩子。」福姬太后心疼她沒日沒夜地守在自己兒子床邊,柔聲勸著。
她搖搖頭,兩隻眼睛一秒鐘都不肯離開他。
「語默不累,我想等王爺醒來。」
福姬太后坐了下來,以眼神示意隨侍的宮女將手中的湯盅呈上。
「王妃請用。」宮婢將湯盅小心翼翼地遞上。
裴美樂微愣了下,福姬太后溫柔一笑,「這是哀家親自為妳燉的雞湯,快喝了吧。」
看著猶如母親般愛護自己的福姬太后,她眼眶一熱。自己自三歲便失去母親,繼母又待她冷漠,「母愛」這玩意兒,她沒真正感受過多少。
可如今穿越而來,福姬太后卻給了她滿滿的母愛。
「妳接連受了這麼多折騰,哀家真是捨不得。」二次政變結束後,福姬太后才慢慢地知道了一些事情。
她被范嬌兒挾持時,范嬌兒曾戳了她一刀,雖未致命,但也讓她吃了苦頭。她傷口未癒,如今又沒日沒夜地守候著天與,情深意濃,不言可喻。
「哀家可是用好幾樣補身益氣的藥材燉了幾個時辰,才成就出這一小盅的湯,妳趕緊趁熱喝了吧。」福姬太后親自端過湯盅,打開盅蓋遞給她。
裴美樂眼裡盈著熱淚,用力點了點頭,接下湯盅,以盅就口,慢慢喝下。
看著她聽話地喝下雞湯,福姬太后滿意了,「這才乖,沒有好身子,哪來的體力照顧天與呢?要是天與醒來,見妳憔悴消瘦,可是會怪我這個娘親沒好好照顧他的媳婦兒呢。」
她將湯盅裡的雞湯喝得一滴不剩,一旁的宮婢接過湯盅,先行退下。
福姬太后執起她的手,愛憐地端視著她,「語默,別擔心,妳跟天與經歷了這麼多事,老天爺不會將你們拆散的。」
這話,福姬太后其實也只是安慰,雖然太醫院診斷之後,打包票說不會危及性命。但眼下,天與可已經昏迷三天了。
那毒藥極為陰邪,哪怕露兒已有動了手腳,還是無法保證不會對天與造成其他影響及傷害,身為母親,她哪能不擔心?只是面對語默,她不忍表現出那憂心焦慮的樣子。
「太后,您不怪我嗎?」
「怪妳?」福姬太后疑惑,「哀家為何要怪妳呢?」
裴美樂思及此事,潸然淚下。
「若不是語默一時大意心軟,給了范嬌兒機會,王爺也不會為了救我而喝下毒藥,是我害了他。」她忍不住嚶嚶低泣。
福姬太后歎了口氣,伸出手輕輕將她攬在懷中。
「語默,哀家不怪妳。」福姬太后輕拍著她的背,話聲溫柔地說,「縱使天與是為了皇上、為了社稷百姓而不得不欺盡天下人,甚至傷透了妳,但他讓妳吃苦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哀家明白他的性情,他對妳一定深感歉疚,無時無刻不想著要彌補妳、回報妳。」
福姬太后微頓,輕輕一歎,「妳遇險,他不會視而不見、置身事外的。就算是為妳死,他都願意,這是他的選擇及決定,不管結果是什麼,哀家都不怨誰。」
「可是語默不要他死,」她哽咽地說,「我忍受了一切,就是為了要跟他一起百頭到老,我不要他死……」
見她流淚,聽她哭泣,福姬太后再堅強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不會的,天與不會丟下妳的。瞧妳,幾天幾夜不吃不睡,又瘦了一圈,要是天與醒來,看了不知有多心疼。」
「太后……」
「聽哀家的話,去休息一下吧。要不,哀家親自替妳守著天與,他一醒來,哀家立刻通知妳,嗯?」
裴美樂毫不考慮就搖頭拒絕,「不,我不要離開他,我要他醒來的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我。我要他知道,我從來沒離開過。」
見她意志堅決,福姬太后也不好再勸。
「好吧,哀家就不勉強妳,不過……」她溫柔地撫著她的臉,「累了就在旁邊睡一下,千萬別逞強,好嗎?」
裴美樂點點頭,溫順一笑,「語默知道。」
※※※※
黑暗中,邢天與隱隱約約聽到了一點聲音,有人說話,有人哭泣,有人不斷喚著他的名,那是岑語默的聲音。
知道她安好,他放心了。他知道自己還活著,也知道自己該快點睜開眼睛。可他的眼睛睜不開,他的身體好沈、好重,他的喉嚨也猶如著火般灼熱。
他深陷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明明聽見了她的聲音,卻尋不到出口。
偶爾聽見她傷心的啜泣聲,他感到心疼,卻無力為她做些什麼。他深覺懊惱,他多麼想回到她身邊,從此不再離開她。
好長一段時間,他都昏昏沉沉,時有意識,時又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