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繼續悶不吭聲,直到大床的角落裡,傳來低不可聞的淺聲啜泣,那個纖細的肩膀,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抽動著。
她不說話了,但卻哭了。
閻焰支著太陽穴,下顎微微抽緊,一向平靜的心緒,隨著那低泣聲,一陣一陣的收緊,知道自己還是打錯了如意算盤。
有很多細節,他都還沒弄清楚,例如:醫典在哪裡?他們應該朝哪個方向走?得花多久的時間?會不會有其他人覬覦?
這麼多疑問,他卻連一句話也問不出口,唯一盤繞在他心頭,讓他迫切想知道的,是她究竟什麼時候才不哭,他實在不喜那種……胸口壓了塊大石的感覺。
第3章(2)
突地,隔壁房裡傳來一聲驚喊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老伴、老伴,你醒醒、醒醒啊!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哀痛喊聲之後,取代的是驚天動人的哭聲,傳人閻焰的耳中,當然也傳入水荷的耳裡。
水荷纖細的肩膀一僵,手背拭去無聲的眼淚,她坐直身子,猜測著隔壁房間的情況,隨即起身下床。
「你去哪?」閻焰疑惑的看著她通紅的眼。
「我到隔壁看看怎麼回事。」話畢,她直直朝門外走去,才拉開門,已見到掌櫃的動作火快,一臉後悔的站在隔壁房門外。
「他是……還好吧?還活著嗎?還能走路嗎?我把房錢退給你,你帶他找郎中去,或許還能挽回一命。」掌櫃不好說得太過直白,但臉上表明寫著,不希望店裡出人命。
確認情況之後,水荷繡鞋踏出門外,直直往隔壁房走去,到門前時,卻被掌櫃的攔住去路。
「姑娘。這房裡的客人病了,你就別來惹事,回房去吧。」掌櫃的可不希望再橫生枝節。
水荷瞪了掌櫃的一眼。
「瞧您人模人樣的,倒沒什麼仁心。」她冷覷他一眼。「您老還是讓讓路,如果我的醫術派得上用場,您就能少個冤魂留在客棧裡,瞧這兒,陰風慘慘的,也不知道有幾個過路人魂歸九天了……」
水荷一邊說、一邊往四周瞧了瞧,彷彿真的看到了什麼似的。
「好好好,姑娘你請,別再說什麼鬼話嚇人了。」掌櫃知道眼前的她不好惹,一番話說得尖酸刻薄,像是他多不懂人情世故一樣。
水荷大方往屋裡走,只見一個老婦在床邊啼哭,一個老丈人昏睡在床上,也不曉得是怎麼了。
水荷站在床邊,瞧著老者面色蠟黃,氣息微弱,似是病得不輕。
「婆婆,讓我幫他把把脈。」水荷帶著溫和的語氣開口,態度卻恁是強硬,自信的態度讓老婦人不由自主的移開了位置。
水荷小手放上老者枯黃的手腕內側,凝眸仔細診著脈,努力回想著父親曾經教導過的一切,試圖彌補那些不曾認真的歲月。
「這病該有十多天了吧。」她輕聲開口,回眸看了老婦一眼。
「是啊,我們到這個村子沒多久,他就染了病,請了大夫來看,也沒見起色,只是一日比一日更加虛弱。」老婦急忙補充。
水荷查看老者的臉,有著上焦燥熱的病徵,可見其體內虛火上升,腸道乾澀,痛已傷胃。
「這位老伯是不是很久沒解便了?」水荷回眸看著老婦,只見後者猛點頭,還不忘補充。
「他喝藥就吐,什麼東西都吃不下。」老婦見小姑娘還有兩下子,一臉急切。
「我瞭解。」水荷點頭,知道這症狀必伴隨嘔吐失津的毛病,只要解便之後,則嘔吐自止。
確定病症之後,她拿出隨身銀針,稱做火烤消毒之後,將病患側身躺好,在幾個重要的穴位下針,動作純熟,下針俐落,幾個在旁觀看的人,都不禁眼露佩服。當然,這些人還包括了閻焰。
縱使他不明白她為何要插手,不過,此時專心一意的她,看來不像是個娃兒,很有一代神醫的風範。
水荷在診脈時格外專心,沒有注意到眾人的眼光,下針之後起身來到案旁,提筆書寫藥方。
「老伯的病沒有大礙,只是幾個大夫沒有對症下藥罷了,照這藥方抓個三帖,便能解嘔止熱,休息兩天就能下床,繼續陪您遊山玩水了。」水荷將藥方交給老婦人,笑容回到臉上,又變回那個頑皮的小娃兒。
「謝謝,真的謝謝你……」老婦好生感激,握著水荷的手,老淚縱橫。
「不打緊,舉手之勞。」水荷笑得很甜,終於能感受那種救人一命的成就感。
這樣的她,父親滿意嗎?
已經離開她的他,能放心了嗎?
不由自主的,她抬起頭看著窗外,彷彿想起那些與父親在外行醫的日子。
閻焰始終在門前看著她的一舉一動,能看見她微蹙起眉,能見到她紅唇輕語,眉兒輕揚,笑意燦爛……當然,也沒遺漏她眼底那一抹惆悵。
這小丫頭對著病家說話,倒是溫柔萬千,笑意甜甜,沒有一點兒朝自己說話時的潑辣樣。
那雙深邃的黑眸依舊銳利,輕易捕捉到她的每個神情,他凝神望著她,而水荷彷彿察覺到他的目光,眸光從老婦人臉上移了回來,與他的眼對上。
她不明白為何那雙冷靜的眼睛,彷彿在笑……
忙和半天,回到房裡時已近午夜,閻焰自覺體力還很好,但水荷顯然精神不佳,才回到自己的地盤,便哈欠連連,一雙大眼瞇得快要看不見,這入真是……
診脈、下針、寫藥方時,看不出一絲倦意,卻在診療結束之後,像被抽了魂似的,連走路都顛顛倒倒。
「我好累……」伴隨著一聲沒半點文雅的哈欠,水荷靠在他的肩上,大眼兒微閉,只靠兩隻腳自有意識的往前走。
閻焰側看她一眼,她不用開口,他就知道她累慘了。
「你是個姑娘家,走路這麼沒規矩。」都偎到他的肩上來了,他的鼻尖有著屬於她的淡香,教他有些不習慣。
他是個火裡來水裡去的大男人,鞭出人亡,除了同門的東方御與司徒胤之外,他幾乎沒有朋友。這個小妮子倒是勇氣可嘉,傍晚一條命差點兒沒掛在他的手上,現在倒好,靠在他的肩上,一副舒服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