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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記得。」江叔認出他來。「四爺一點也沒變,還是跟以前一樣那麼俊逸過人!」

  「江叔還不是跟從前一樣健朗。」寧獨齋笑望眾人,酒窖的釀工汰換不多,看來看去,幾乎全是熟面孔。

  「哪的事,您瞧我,早從黑髮變白髮了——」江叔一拍腦袋。「四爺是過來祭拜少爺的?」

  「都有。」寧獨齋抬眼環視半嵌在山洞裡的窖房,懷念地嗅著瀰漫整室的醪香。「時大哥的事我知道得太晚了,想說親自走個一趟,看有沒有什麼忙可以幫。」

  江叔連連點頭。「四爺有這份心,少爺在天之靈一定很感動。」

  寧獨齋苦笑一陣,對於時大哥的早逝,他心底多少留著遺憾。要是他再早一點知道就好了,說不定他能幫上的忙會更多。

  現在不是緬懷過往的時候——他吐口氣。「剛聽你們家小姐說,江叔已不是窖裡的大酋?」

  沒料到他會這麼直白地問話,時恬兒跟江叔表情都有些驚訝。

  兩人互望一眼,時恬兒知趣退開。

  「我窖裡還有事,江叔,麻煩您招呼四爺。」

  「當然。」江叔望著寧獨齋微笑。「真的是好久不見。這六年來,少爺常在我們面前說起您。」

  寧獨齋點點頭,心思卻不在江叔的話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話頭明明是自個兒提起,可當江叔想說時,他整副心神卻黏在時恬兒背影上。

  說也奇怪,向來不在意女人的他,硬是無法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站在酒窖裡的她,看起來無比神采飛揚,整個人像在發光一樣。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女人。

  而且,她今年才十八。

  恍恍惚惚地,他回憶起自己十八歲時在做些什麼——他常待在灶房跟掌櫃爭吵,還纏著二師兄過招,老被師父叨念要多熟悉各家飯館的優缺,還有各地盛產的食材——他的十八歲同樣不輕鬆,但就沒她那麼神采奕奕。

  他忍不住想,至親哥哥的死,難道不會在她心裡留下些許陰影?

  江叔一瞟他側臉,又看看自家小姐,原本開啟的嘴巴又立刻閉上。

  這時的時恬兒正拿著杓子嘗醪,兩人都聽見她說:「恐怕還得等上一天。」

  直到她纖麗的身影消失在窖底,江叔才又說話。「小姐是我們酒窖的瑰寶,堪稱是百年一遇的釀酒高手。」

  寧獨齋回頭看著江叔,表情摻雜著不信與疑惑。

  「難以置信。」他搖搖頭。並不認可江叔的話,因為不合常理。一個才十八歲的姑娘,說難聽點,他吃下的鹽巴都比她吃過的米多,她會有多大能耐?

  江叔唇角一勾。「幾年前,我跟少爺初聽小姐的意見,我們也都以為她一個小丫頭懂什麼,可事後發現,我們錯了。小姐十五歲那年,少爺給了小姐一批米跟幾個缸子,教小姐別老是說,要就釀出足以服人的酒。整整三個月,從洗米蒸米到釀造,小姐全不假手他人。開頭我們還當笑話看,可當粗酒濾出來那一天,被笑話的反而是我們!」

  「釀得很好?」寧獨齋問。

  「那是我這輩子喝過最棒的酒。」江叔吁口氣,那難以言喻的美妙,至今仍深烙在他喉嚨裡。「汗顏,我們窖裡加一加三十人,竟然還抵不過小姐一根指頭。對了,四爺嘗過『春鶯囀』沒?」

  說起「春鶯囀」,寧獨齋雙眼立刻放光。「剛才喝過。恕我直言,我認為『春鶯囀』,比你們精心釀造的桂花酒還好上數倍。」

  「您說得沒錯,『春鶯囀』確實比桂花酒好。」江叔停了下才又接口:「您知道,『春鶯囀』就是小姐當時釀的酒嗎?」

  寧獨齋表情,只能用瞠目結舌形容。「你是說,她十五歲釀造的酒——就是『春鶯囀』?!」

  江叔點頭。「我們窖裡的酒釀好到能賣,最少得貯上兩年——您自個兒算算時間,『春鶯囀』是不是剛好合了這條件?」

  是,他很清楚時家的酒向來得陳貯才能賣出——這也是「桂花酒」之所以醇郁過人的主因。

  「我知道您很難相信,換作是我,要不是親眼看見,我也不信。」江叔加重語氣。「可是想想也對。打小姐學會走路,每天都可以在窖裡看見她,我們幾個釀工,包括少爺釀酒時常犯的錯,小姐全都一清二楚。當少爺一給小姐機會動手,小姐特意不重蹈覆轍。您想得到嗎?粗酒釀好之後,少爺和我們幾個人一喝,全都驚得說不出話來。等『春鶯囀』陳貯出窖,少爺一嘗,二話不說,立刻要小姐接下大酋職司,由她領頭釀酒。」

  寧獨齋望向窖底,又重回江叔臉上。他相信江叔人品,江叔不可能說這種謊。只是一時半刻,他沒辦法接受——因為,時恬兒是個姑娘。

  若她是少年,他的感覺必定不會如此五味雜陳。

  不過她的特殊早有跡象,早先看她要求掌櫃不能屈服黑臣虎那幫人,就知她膽識過人。

  現在又得知她在小小年紀——十五歲,就獨自釀出「春鶯囀」……老天!寧獨齋輕揉著額頭,先前說要跳進漓江洗眼睛的事,恐怕勢在必行了。

  「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寧獨齋腦子一團亂時,一道喊聲遠遠傳來。

  「小姐,您快些出來啊!」

  「怎麼回事?」時恬兒自窖底奔出,一張粉臉被熱氣熏紅的她,看起來比枝上的桃花還嬌艷。

  不自覺地,他目光定定地停在她頰畔,好半天跑堂的聲音才傳進他耳朵。

  「左捕頭帶了好多捕快,嚷著要小姐出去見他!」

  一聽見是官差,寧獨齋眉心緊皺。「什麼理由?」

  跑堂回答:「說是官府接到密告,有人看見我們偷偷賣酒!」

  「肯定跟金家脫不了干係……」時恬兒摘下包巾,回頭望著眾人。「我到前頭瞧瞧。江叔,窖裡勞煩您注意。」

  「小姐放心。」江叔回答。

  「我跟你一道過去。」寧獨齋一跨步站到她身邊,手指若有似無地擦過她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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