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弄著散於前襟的幾綹髮絲,細白如蔥的長指與漆黑如墨的髮絲交織成一幕獨特誘人的風情,狹長的眼眸上揚,不過是輕輕一瞥,妖魅勾人,教她的一顆心發燙不已。
「他們全去找閻羅作陪,恐怕你是見不著人。」他笑得雲淡風清,和話裡的森冷相差甚遠。
「你把他們都……宰了?」釋心澄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你怕了?」李洛斐笑彎眼睫,俊美如斯。
「跟一個殺人如麻的男人共處一室,我當然怕。」她怯懦的直往床內縮去,深怕他大掌一揮,眨眼間劈死自己。
霎時,李洛斐心口一窒,盤旋著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怒意。
特別是當他看見她那張細緻嬌顏密佈著對他的濃厚恐懼與排斥時,一股無處可發的暴戾之氣突然生得越發兇猛。
怒氣高張,但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朝她伸出手,將白如春筍的纖細手腕從被子裡抓出來,盈握在大掌之中,任由他擺佈。
「心澄,你可知道我生平最恨的事是什麼?」他看著她既惶恐又不敢吭聲的神情,明明是他習以為常的表情,現在卻厭惡她對自己這般恐懼。
「我……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她連牙根都在顫抖。他沒事喊得如此親熱做什麼?「你說過,最痛恨年華逝去的人事物……」
「不,我更恨的是自己喜愛的人竟然對我心生恐懼,甚至排斥,更甚者,還對我處處提防,築心牆來抵抗。」
「那好,你跟我說你喜歡的人是誰,我來幫你解決。」順便讓她找機會開溜,再和這個邪人瞎攪和下去,難保……
「我喜愛的人兒就是你,你要如何替我解決?」李洛斐重重掐了下她的手心。
釋心澄疼得眼眨淚光,哀號連連。
「疼嗎?這種疼痛感遠不及我心底的怒氣千分之一。」
她想縮回小手,卻被他狠狠拽住,於是忿忿咬唇,嗔瞪著他。「我是佛門子弟,你喜歡我做什麼?先告訴你,我真的一點也不好吃,你千萬不要吃我,會後悔的。」
「我喜愛你,你不高興?」美目瞅著她,平靜之中帶有某種古怪期待。
「要高興什麼?」她一臉莫名其妙。「讓一個殺人魔頭喜愛上,沒痛哭流涕就不錯了,難不成要敲鍵打鼓通知全天下的人?」
「你說這話,不怕我生氣?」他揚起笑容。
「怕……」釋心澄面露心虛,欲言又止。「但說實話……更怕你真的喜歡上我,到時候不肯乖乖送我到神龍……」
突然,李洛斐嗤笑,「我若是不喜歡你,也不會送你到神龍寺,會直接一掌解決你。」
「真的嗎?」她嚇白了臉色,搖搖頭。「那你儘管喜歡我好了,只要別把我吃了就好。」
看著她逗趣的模樣,他不禁失聲朗笑。
這一瞬間,釋心澄怔愣住,總覺得此刻從他身上消融出一股柔善之氣。
怎麼會呢?他與善字是天地之差,永遠不可能沾上邊的關係,可是她竟然感覺到他的善……
「你這心術不正的佛門子弟,貪看我的勾魂眼過久,體弱氣虛,如果還想留住小命找你師父的話,趕緊閉上眼睛睡覺。」李洛斐低聲吩咐,鬆開她的小手。
釋心澄掩下雙眸,覷向殘留著他掌心溫度的手心,心底蕩漾著一股悵然若失。
揚起眼眸,她看見他起身離去,心下一急,趕緊拉住他的袖角。
李洛斐當下一怔,斜目瞥見榻上的人兒不安的瞅著自己,她欲言又止的咬住下唇,純真的大眼可見極淡的……信任?
「我剛剛是說笑的,你不會真的要離開?」其實她很害怕被扔下來。「你……你真的要和我分道揚鑣?」如果連他都丟下自己,那她一個人要怎麼辦?
「這不是你希望的嗎?」他微揚眉梢,不置可否。
釋心澄露出慌張的神情,「我的意思是……你打算回無雙殿?」難不成她真的要被拋棄在陌生的客棧?
「難不成我上哪兒還需要向你稟明?」他故作冷淡。
「喔!我只是問問罷了……」怯懦的縮回手,她可不想當斷臂女尼。
「怎麼?你怕了?」李洛斐慵懶的睨著她,故意問得嘲弄,就是要如此冷硬的逼她看清楚自己孤立無援的立場。
「怕……怕什麼?我才不怕呢!」釋心澄孩子心性,不堪他挑釁一激。
「不怕最好。」他轉身就走。
龍鳳雙繡的紅色長袍逐漸消失在視線範圍,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可是為什麼她心底不斷泛起陣陣寒意,孤單無依的恐懼包圍了她?
「李洛斐?」她雙眸圓睜,來回尋覓,頻頻低聲說道:「李邪魔?李惡人?李……」
四週一片靜謐,只聽得見她自己急促的鼻息聲,這一刻她徹底明白到自己確確實實是一個人了……
釋心澄曲起雙膝,縮成一團,落寞的小臉埋進腿間,貝齒咬住下唇,眼淚滑落臉頰。
眼下這種情形,如同那年五歲的自己,傻傻的站在潛龍寺門口……她哭得很傷心,又擔心讓鄰房的人聽見,只好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
可是沒有用,哭聲斷斷續續傳出來,一聲遠比一聲響亮,雪白的手背清晰可見血痕,她哭得更厲害了。
「不是說你不怕嗎?現在哭哭啼啼的又是怎麼回事?」
釋心澄抬起狼狽的小臉,又揉了揉婆娑的淚眼,總算將李洛斐噙笑的臉龐看個真切。
「你……不是走了?」
「我有說過我要離開嗎?」李洛斐揚起眉頭,長指滑過她的臉頰,抹去一道淚痕。「我只是出去一會兒,你就哭得這樣傷心,要是我真的離開了,你該怎麼辦?」
臊紅了雙頰,釋心澄胡亂的抹了抹哭紅的臉蛋。「我沒哭,只是沙子跑進眼睛裡。」
看她倔強不認的孩子性,他眸光一轉,悠悠低笑,想逗弄她的念頭又加深了些。
「那這次我可真的要走了。」略微揚高的尾音撩撥得人心癢癢。
她躊躇的覷向再次轉身背向的頎長人影,心悸方才被遺留在陌生之地的惶恐,卻又說不出要他留下作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