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足以殺頭的問題,卻讓文丞相答得如此妥切。不枉他當初力排眾議,親自點選了這名當科狀元。
如果今天,這文丞相說出的是不同的答案,那麼,他必須考慮將他換下。初即帝位,他要的是有膽識的能人,絕非聽話的狗。
而眼前這人,確實是比他想像的還要聰明通透得多。
或許……他腦中突然浮現這樣的念頭——或許關於葉冰芯,文丞相會是個可以信賴的人。
「很好。」他點頭,「那麼依少愛卿所見,該如何杜絕、消除這些流言?」
「稟皇上,臣以為,廣納後宮、策新後、封妃嬪,會是杜絕此一流言的最好方法。」文丞相毫不猶豫地回答。
「廣納後宮?」李焰皺起了眉頭,「你的意思是要朕裝成流連花叢、貪愛女色的昏君?」
瞬間!腦海裡浮現的,是葉冰芯的身影。
「皇上此言差矣,臣怎敢陷皇上於不義?」文丞相不疾不徐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逐,歷代帝王,哪一個曾讓後宮空無幾人。臣請皇上廣納後宮,乃因先王駕崩後,後宮空虛,皇上亦未曾至後宮稍作停留,好事者若要因此流傳些不雅的流言,也是在所難免。為杜絕流言,也為皇上有責任要為我大唐留下血脈……皇上毋需好色,但必要之『色』,實不可免。」
「好一個『必要之色,實不可免』。」他揚眉。
沒錯,文丞相所言,的確是事實。
只是……縱然弱水三千,他卻只想取一瓢飲。
他清楚,以葉冰芯的烈性,就算明知他是個皇上,她也絕不可能忍受他擁有後宮無數的女子——即便這並非他所願。
但若……她愛上了他?
事情便會有所不同。屆時,她或許可以接受,縱有再多女人,他的最愛只會是她的事實。是以,他有意將納后妃之事一再延宕,等的、賭的,就是令她愛上他。
只該死的是,現在也由不得他了。一國之君又如何?他沒想到,一句小小的流言,竟足以將他的計劃全盤打亂。
「皇上——」文丞相靜立皇上的決定。
「傳朕旨意,今日起廣召天下秀女,朕將納妃嬪、策皇后,省得你們這班人成天讓朕的耳根不得清靜。」他支住額頭,「文愛卿,其餘的事,朕就全權交由你處理了。」
「聖上英明。」文丞相微笑。
身為一朝之相,值得慶幸的,是跟對了主子,如果今天在他上頭的是個昏君,那麼無論是不是有斷袖之癖,做臣子的,都不會有好結果。
「去吧,讓外頭那班人安個心。」他輕輕地歎了口氣。
他們安心,他可難過了。
原來當個皇帝,也是有許多情非得已的。他想都沒想到,他向來狷介,卻也有得「獻身」討群臣們歡心的一天。
「臣遵旨。」文丞相拱手為揖。「不過——臣還有件事,想稟明聖上。」
「還有事?」他挑起了一道濃眉,跟著,揪住了眉心,「說。」
「皇上現乃一國之君,不再是當年的太子。既是君王,自有君王應去之處,臣以為,皇上是否該移居了?」
「移居?普無之下,莫非王土,若朕喜愛住在太子寢宮、習慣住在太子寢宮,難道你們還要命令朕非住哪兒不可?」他微慍。
這些人,太得寸進尺了!
事實上,不遷往大殿,他還有兩個重要的考量。
一是天子寢宮人多嘴雜,不若太子寢宮來得清幽,萬一深藏葉冰芯的事被披露,就算身為帝王,他也不見得保得住她;二是不想讓她勾起過往,在先王龍床上不快的回憶。
「啟稟皇上,臣等不敢,請皇上息怒。」文丞相收斂神色。他知道,皇上講理,但捋龍鬚的後果,卻也不是他一個丞相承擔得起的,「凡事必先名正,然後言順。倘若皇上喜歡太子寢宮的幽靜,不如,臣有兩個主意,還請皇上定奪。」
「哦?」他瞇起眼。「說來聽聽。」
看來這文丞相,不是早已做過功課,便是太過聰明,連他的心思喜好都摸得一清二楚。這樣的鉅子若不是效忠於他,只怕還會是個不容易對付的敵人。
不過……畢竟是嫩了些,尚不懂得收斂鋒芒。
若他是個嫉才多忌的君王,這小子怕不早已死過多少回了。
「稟皇上,依臣之見,其一,是修茸大殿,將寢宮改成皇上喜歡的形式;其二是在太子寢宮與大殿之間,挖一座通道,方便皇上自由來去,也好讓皇上可以保護想保護的——人?」文丞相說完,但笑不語。
李焰雖不動聲色,。但一雙黑眸卻凌厲得足以置人於死:「文丞相,朕不禁要開始懷疑,你究竟是忠於聯,還是朕的敵人。」
文丞相倒也不怕,只是上前一步道:「皇上,臣的忠心,日月可鑒。方才一番言語,只是臣的猜測。大唐天子,寧屈居太子寢宮,不肯移居大殿,其中必有隱情,再加上太子寢宮禁衛深嚴,滴水不漏,更啟人疑竇。」
李焰不語,只是反問道:「那麼,在文愛卿看來,是何種隱情、什麼樣的疑竇?」他開始有些明白文丞相說這番話的用意了。
「稟皇上,臣推測,太子殿中若非藏著奇珍異寶,便是有身份待殊的女子匿於其中。」一句話,說得分毫不差,「但前者,大不可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國庫之中,不缺寶物。身為一國之君,自毋需為了一個異寶,深藏於太子寢宮之中。所以臣以為,宮中保護的是,一個身份特殊。見不得光的女子。」
「嗯哼,推論得合情合理。」李焰不予正面回答,但他的眉卻勾起一個明顯的弧度,「那麼文愛卿,依你的推論,何以見得太子寢宮中藏的是個女子,而不是個男人?」
「若是個男人,皇上會夜夜寢於太子寢宮?除非——皇上真有斷袖之癖。」文丞相斜偏過頭,「否則,這名身份特殊的女子,必是傾國傾城、絕麗之色,足以令聖上為她冒這個險。」說完,他抬眼望向皇上,臉上毫無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