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勾魂使的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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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頁

 

  她好想殺了他們,更想殺了自己,可是,當她一想起南門靖對她的溫柔,她說什麼也要忍下。

  終於,她盼到了,盼到南門靖登上王位的一日。

  然而,她卻沒能等到陰霾過後的晴天。

  南門靖並未讓她回到他的身邊——不,更精確來說,是「不允許」她回到他的身邊,他只是另建了一座像是別院的地方,將她安置在那兒、命令下人好好伺候她,他自己則久久才來見她一面,即使見了面,也只是純粹的雲雨之歡,毫無昔日的夫妻情濃。

  他的轉變傷她至深,但她對他的愛戀更深,終究無法看破一切、瀟灑離去。

  曾幾何時,她已不再是那只逍遙於山林之間的狐妖,只是一個為愛而心甘情願付出的傻女子。

  就這樣,三年又過去,南門靖是個很好的君王,他雖不苟言笑、渾身霸氣,但他對待人民極為用心,對待自己卻十分嚴苛。他從不大魚大肉,從不徹夜笙歌,甚至在上位的第一年就把後宮所有女人全都遣返回鄉。

  因為在他心中,他的女人只有墨殤一個,自始至終都是。

  沒想到,不出多久,君王「無後、無妃、亦無子」這件事,終於成了話題,傳遍全國上下,民間開始出現了一些流言。

  大部分的人都相信當年離間君臣的妖女此時還在宮中住好、睡好、吃香喝辣,如此妖孽必定對君王下了什麼迷咒,讓君王死心塌地巴著她不放,眼裡再也容不下任何凡間的女子。

  而墨殤那幾乎不會衰老的美貌,也的確令宮中的人感到惶恐。

  人民與眾臣開始躁動,擔心南門靖再次步上先王的後塵,誅滅妖女成了全天下人的期望。

  南門靖阻止不了這樣的聲浪,於是,有一日,他帶著一壺毒酒、一把匕首,來到她的閨房,並讓所有人都退下。

  「就當作是給天下眾生一個交代。事後,你走吧,別再回來了。」他想,她身上有妖丹,區區毒酒與匕首要不了她的命。

  但是,唯有墨殤自己知道,妖丹早已在他身上。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任由珠淚一滴滴的落下。她的心好痛、好痛,沒想到十年的感情,在他建立了江山大業之後,竟什麼也不值。

  半晌,她點點頭,擦了擦眼淚,說:「好,我明白你的苦衷。」

  他張口想再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吞了回去。他別過頭,不願再看見她哭紅的眼,就怕自己的決意生變。

  他決絕地起身離去,卻在走沒幾步之後,聽見了酒杯摔碎、匕首落地的聲音。

  他驟然回頭,看見她倒在血泊當中,睜著眼、淌著淚地望著他。

  那一瞬間,南門靖的腦袋一片空白。

  事情不該是這樣子的,她應該要詐死,然後找機會溜出宮外,從此對他斷情、斷念,做回那逍遙自在的山林狐妖、繼續修仙才是。

  可他看見的,卻是她頸上那道不斷冒出鮮血的傷口。

  那一剎那,他明白了——自己怎麼會那麼愚蠢?這女人早把妖丹給他了,是不是?他居然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

  他幾近發狂地撲上前,抱起她的身軀、緊緊按壓住她頸上的傷口,鮮血卻仍是不停自他的指縫之間汩汩流出。

  「渾蛋!你騙我、你竟敢騙我!我說過我不要你的東西!」他震怒,瘋狂大吼,夾帶著絕望的悲泣。

  無奈已經太遲,他這一生最愛的女人,在他的懷中漸漸變得冰冷、最後化為一條沒了生命的金毛雌狐。

  消息傳得很快,一聽說狐妖死了,人人開心、舉國歡慶,彷彿一條狐狸的死亡就可以帶來百年的安逸與繁榮。

  但南門靖的心也跟著死了,從此,他的餘生都活在懊悔當中。

  他在四十九歲的時候撒手人寰,臨終前,他是欣慰的,以為終於得以再與她相見,不料下了地府之後,聽冥界的人說,她不在六道當中,大概是在地獄裡受罰了。畢竟,她挑起君臣之間的仇恨、造成人民跟著吃苦,該當受罪。

  他聽了,心如刀割。

  她一切的罪惡全是因他而起;她正替他受罪,而他竟等著投胎到下一世的好人家。

  這還有什麼天理?

  乘著小舟在忘川河上,他的心像是被人給狠狠掐著、連呼吸都吃疼,這真是不可思議,都已經沒了肉身,何來的心痛?何來的胸悶?

  他忍不住苦笑出聲,而後漸漸笑得顛狂。

  擺渡人邊打槳,邊看著他,面無表情說了一句,「忘了吧。再苦、再澀,過了忘川河,一切終將會是倒入河裡的一杯茶。」由濃轉淡。

  他抬頭看了對方一眼,那少年長得相當清秀,唯獨臉色稍嫌蒼白。

  「謝謝你,兄弟。怎麼稱呼?」

  少年微微訝異了下,他在忘川上已經待了幾百年、護送過的人數以萬計,卻是首次被人詢問姓名。

  「叫我伶熙就好。人令伶、熙攘的熙。」

  「伶熙……」南門靖低吟著他的名,道:「這名字真傳神。忘川河上,人來人走,熙來攘往,唯你還是孤伶留下。」

  伶熙笑了,的確傳神。

  這抹笑,敲開了南門靖的心防,他開始一字j句地將他的悔、他的恨,全都告訴了這個素昧平生的年輕人。

  破天荒的,伶熙突然想為他做點什麼。

  「那個女人,叫什麼名字?」他想,或許她也同舟過。

  「墨殤,她叫作墨殤。」說完,南門靖苦笑,「墨殤,國殤。是她幫我打下了一片江山,最後我卻為了江山而逼死她。」

  笑著笑著,他無聲落淚,道:「她死後,我沒有一天不後悔。」

  他總是在腦海裡想像,如果他從未回到中原呢?如果他從未想過那該死的美人計呢?如果他從未把她接進京城呢?

  他們的人生,會不會有所不同?

  「抱歉,兄弟,」伶熙出聲安慰,「我從沒聽過墨殤這個名字。我想她定是還沒等到投胎的時機吧。」

  聽了,南門靖一笑,道:「不打緊,我只求哪天當你遇到她的時候,請代為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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