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冤枉的,獄卒大人,請你幫我跟相國傳話。」犯人不停的扭動,聲音因為許久未曾喝水而沙啞。
「這我可不能做主,況且相國大人還向皇上稟報你的所有罪刑,被叛流放邊疆已經是皇上給你的恩賜。」獄卒雙手交抱胸前,悻悻然的說。
「真的不是我幹的,請大人明察。」犯人不放棄,繼續乞求。
傅夏停下準備工具的動作,轉頭看向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另一名獄卒,「他犯了什麼罪?」
「他是個王爺,不過三個月前跑到城裡姦殺了一名年約十四歲的孤女,由於百姓早已因為他仗勢欺人的行徑而苦不堪言,這件殺人事件發生後,迅速流傳開來,相國知道了,立刻稟告皇上,最後皇上念在他是親戚的關係,所以裁決流放。」獄卒忿忿不平的說,想起眼前的犯人所有的行徑,忍不住緊握拳頭。
「是嗎?」傅夏狹長的雙眸直盯著不斷扭動的男子,眉頭微微皺起。
「傅扎工,犯人已經捆住了,你可以開始工作。」站在犯人身旁的獄卒開口。
傅夏點了下頭,利落的選了幾把雕刀與碳粉,遞給長孫嫣然,然後拿條乾淨的麻布,塞在腰際。
她接過工具,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傅夏走到犯人的身前,轉頭望向她,輕輕開口,「過來這裡幫忙。」
「幫忙?」她詫異的睜大雙眼,下一瞬間想起自己可是死皮賴臉的要跟著他,還振振有詞的說身為徒弟理當幫忙師父,隨即點點頭,快步上前,不過因為害怕,躲在他的身後,離犯人有三步之遙。
他暗暗讚賞她的勇氣,嘴角微揚,轉頭看向獄卒,「請問要在額頭上刺什麼字?」
「我看看。」獄卒急忙取出一本破爛的藍色簿子,翻了幾頁,「上頭寫著,流放珠州的犯人,額頭上刺『犯』字,左邊臉頰再刺『珠』字。」
「我明白了。」傅夏點點頭,從她的手裡取過一把刀面較寬的雕刀,毫不猶豫的在犯人的額頭劃下一刀。
鮮紅的血液瞬間流個不停,流過犯人的雙眼與鼻樑,犯人痛苦的大吼大叫。
長孫嫣然趕緊撇開眼,緊抿雙唇,克制住想要大喊的衝動,但是不中用的雙腳忍不住頻頻顫抖。
伴隨著喊叫聲,傅夏的手沒停過,換了好幾次大小不一的雕刀,最後取出塞在腰際的麻布,用力抹去犯人臉上的鮮血,然後將骯髒的麻布丟在地上,朝她伸出手。
「把碳粉給我。」
「碳粉?」長孫嫣然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工具,急忙將一隻木盒遞上前,「是這個嗎?」
「嗯。」傅夏接過木盒,輕應一聲。
當他的視線轉回到犯人的臉上時,發現面目猙獰的犯人正惡狠狠的瞪著自己,他不以為意,打開木盒,打算繼續工作。
「你這低賤的扎工,竟敢如此粗魯的對待本王。」犯人感覺到臉龐紅腫刺痛,心生不滿的怒罵。
扎工在這個國家是低下的工作,最大的收入來源是進入勾欄院裡替妓女們刺上花花草草,好吸引男子的目光,也有一些金錢是來自幫綠林大盜或需要逞兇鬥狠的暴民刺上張牙舞爪的龍鳳,藉以嚇壞善良百姓。
然而最低賤、最被瞧不起、所有扎工最不願做的就是幫犯人黥面,若是罪證確鑿的犯人,被判刑後強迫黥面也就算了,畢竟那是罪有應得,在臉上留下永遠無法磨滅的痕跡是理所當然的,但是還有不少被誣陷的犯人,卻因為黥面而無法重生,這樣的罪過,官員當然必須負起最大的責任,為了賺錢而不得不為的扎工心底也不好受,因此,願意幫犯人黥面的扎工少之又少。
傅夏抬起頭,對於他的言論不予置評,薄唇微微勾起,「倘若我是低賤的扎工,那麼仗恃著權勢欺壓百姓的王爺又算什麼?」
他稍微施力,讓犯人仰起頭,隨即將手上的碳粉覆蓋在被刻了字體的皮膚上。
「痛……該死的扎工,不會輕一些嗎?」犯人大喊。
「痛?」博夏加深嘴角的笑意,「如果這樣就叫痛,那麼當你一刀接一刀刺入女孩的身軀,她喊痛之時,敢問王爺可曾停下動作?當你一次又一次毀壞農民辛苦種植的作物時,可曾想過農民在下次收成之前,日子會過得多麼苦?」
「我哪管這麼多!你們全都是低下的奴僕,一出生就注定被我踐踏在腳底下。」犯人高聲大喊,打從心底不認為自己做錯了。
「沒有人願意過苦日子,沒有人一生下來就得任人踐踏,沒有人有權剝奪另外一個人的幸福,倘若王爺不懂,那麼草民深深的期盼著,來世王爺能成為你口中低下的奴僕,任人搓圓捏扁。」傅夏剛好停下手邊的工作,從長孫嫣然的手上取過一隻毛刷,刷去犯人傷口處多餘的碳粉。
「傅扎工,辛苦你了。」獄卒急忙上前,解開犯人手腳上的鉗制。
「獄卒大哥們也辛苦了。」傅夏輕輕的回應。
長孫嫣然發現,傅夏接下來連續替十名罪犯黥面,男女老少都有,當他詢問過該名罪犯犯了何罪之後,手勁會因為這名罪犯是否罪證確鑿抑或被誣陷而有所不同,當然也會因為犯罪的情節是否重大而改變力道。
她還發覺,當他面對的是明顯被誤判或因為不得已情況而犯罪的犯人時,深邃的眼眸總會流露出悲憫的哀痛,這才真切的明白,在他冷淡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溫暖、熱切的心。
熱血沸騰著,她水靈的瞳眸完全無法由他冒出薄汗的俊顏移開,她知道自己的心因為他而快速跳動,情感因為他而充沛。
說不上為什麼、不過她相信自己的直覺、相信眼前的他會是令她願意廝守一輩子的男人,她想,姐姐與姐夫相遇之際,姐姐也和她有一樣的心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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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橘色的光芒消失在遠方的山巒後頭,一高一低的身影緩緩的走出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