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呢?他無法形容。只知道自己在乎她、關心她。她的所有傷痛,他感同身受。
望著床榻上睡得極不安穩的她,他不敢離開半步。深怕她一覺醒來面對無邊的黑暗,無法承受。
「唔!」她轉個身,碰著了他的手,竟反射性地緊緊握住,原先糾結的眉心也在一瞬間鬆了開來。
這無心的舉動震懾了他。
她需要他!這認知像一道閃電擊入他的腦海〞一直以來,所有的人都尊敬他、愛戴他、欣賞他,卻從沒有一個人真正地需要他。
雖然貴為一堡之主,他的感情始終極為貧乏。
自小,他就是被義父收養訓練為繼承人的工具。雖然義父侍他極好,但那和真正的父子之情畢竟不同。義父待他好,是因為他足堪造就。而他,也達成了他的要求。當然,他仍是感謝義父的,只是,除此之外,他從未感受到親情的溫暖。
他也從不奢望什麼,直到遇見雪凝。
她的美,帶給他極大的震撼,而她的溫柔和善良,讓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情感原來也可以如此豐沛。然雪凝卻屬於子京。這令他黯然。
沒想到,事隔十八年,過去的記憶仍未消散,他卻又被眼前這與雪凝有著酷似容顏的小子菱所吸引。難道就只是因為她貌似雪凝的緣故嗎?他問自己。但他知道,這並不是真的。
雪凝柔弱,子菱卻堅強。雪凝沈靜,千菱卻活發。雖然她現在因這重大的打擊而消沈,但他卻仍可以從她靈動的雙眼看出,她的個性,截然不同於雪凝。
但他又為何會受到吸引呢?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她是子京的女兒、雪凝的翻版,他無法容許自己對她有任何不該有的想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顧她,讓她平平安安地回到黑風堡,回到爹娘安全的羽翼下。
突然,門上的輕啄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想起身,卻被子菱的手牢牢握住。於是,他輕輕抽出手,起身開門,進來的,是客棧的掌櫃。
「大爺,您吩咐小的辦的事,小的都給您辦妥了。」見床榻上的姑娘似乎仍沈睡著,掌櫃放低了聲音。「城裡最好的大夫已經在門外等著了,是不是……」他偏過頭朢向床榻,半晌才道:「請他在樓下候著,等我妺妺醒了再請他上來「但大爺……大夫恐怕不能久候……」
李陵不發一語,自衣帶中取出一錠白銀。「這應該夠了吧!」
「夠、夠、當然夠!」一見到銀子,掌櫃立即露出笑臉,連連作揖。
「好了,你下去吧:有事我會通知你的。」
「是,小的這就離開。」說罷,帶著滿臉的笑關上了房門。
李陵搖頭輕笑。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果然一點都不假。幸好在被冰凍的十八年裡,他身上帶的銀子全都完好如初,否則這會兒恐怕早已淪落街頭了.。
以兄妹的身份住進客棧是最安全、也是最適當的方法。現在的她需要人照顧,怛,他必須考慮到她的立場,所以下山以來,他一直對外聲稱她是他的妹妹。
他步回床邊,發現她的睡眠已然變淺,似乎正要醒來。
然後,他看到她睜開雙眼。
眼底先是一片茫然,然後驚愕、恐懼,最後又成為一片漠然。
他上前一步。
「誰?」輕微腳步聲引起她激烈的反應,她猛地坐起。「是誰?我在哪裡?」
「子菱別怕,是我。」他上前握住了她的肩膀。「我們現在在青雲城的青雲客棧裡。
你放心,你現在很安全。」
「「沈」……大哥?」她間,搜尋著他的方向。
「是的,是我。」他答,身軀靠近她。
是了,「沈」大哥。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令她沈靜下來。
原來,這一切並不是夢。「沈」大哥仍在她身邊,而她的雙眼也依然什麼都看不到。
她輕笑,粉頸低垂。「你知道嗎?「沈」大哥,我還以為,我作了一個好長的夢呢!」話裡的苦澀和自嘲,令聞者心痛。
我也希望是夢。他在心中低語。
「好吧!」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打破空氣中的凝重。「幸好我不是這世上第一個看不見的人,否則還不知要有多難過。」她故作輕鬆地說著,跟著手探入衣襟像是在找些什麼。
「我想,你應該是在找這個吧!」他拉過她的手,將一塊玉珮放入她的手。
人間令。
「這……」她驚訝地抬頭。「這玉珮為什麼會在你那兒?」這人間令她一向是掛在胸前的,怎麼會話一出口,兩人同時想起先前她在山洞未著寸縷的情景--「當時--我怕掉了,所以--」
「好了,別說了!」她羞得耳根都紅了。
「我--」
「對了,我請了大夫來替你看診,現在正在樓下候著呢!」為了免除她的尷尬,他立即轉變了話題。「我這就要掌櫃的去請他上來。」說罷,他起身。
「等等!」她喊住他。「為什麼要看大夫?」他回頭。「你受了風寒,又受到驚嚇,還有你的眼--」
「我不要看大夫!」話還沒說完,她立即激動地截斷他的話。
「不看大夫?為什麼?」他又走回榻邊。
「不看不看不想看!沒有為什麼!」
「子菱,你現在這種情況,不看大夫是不行的。就算是你的身體已經好了大半,至少得讓大夫看看你的眼睛。」
「不要!」她搖頭。
「子菱,別這麼任性!」他皺起了眉頭。
「我任性?」她抬起頭。「你懂什麼?你什麼都不懂!我已經失明了、瞎了!為什麼還要讓大夫來告訴我?難道我自己不知道嗎?你說!你有見過哪個失明的人能再看見的?我不要大夫!不要別人來告訴我我是個瞎子!誰都不要!」她大吼,整個人埋進了被裡。
她的這番話讓他愣住了。他沒想到她的不安會是如此強烈。
「子菱--」他上前坐在床榻邊,經拍著縮在被裡的她。「很抱歉我沒有考慮到你的心境--」他拉拉她的被示意地出來,但她怎麼也不肯動一下,他只好隔著被子繼續對地道:「你聽我說,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如果,你的雙眼還有希望,我會盡一切的努力替你治好。如果沒有,最壞也不會比現在的情況更糟,你說是不是?」她微微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