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湛天和曉夜呢?三姊兒和三姊兒呢?小姐姐……還有小姐姐!」他想到那個剛剛出世不久的奶娃兒有多愛笑,瀕臨瘋狂的眼中閃過了慈愛,還有深深的自責。
突然有個男人的聲音涼涼的打岔了進來。
「你也該醒了!」齊烈斜倚在門框上,噙著莫測高深的笑意,和自己多年不見的弟弟四目相對。
「皇……兄?」齊焱瞪著這個應該要兩個月後才會出現的男子,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莫非是在夢中?
否則他怎麼會犯下這樣的大錯!怎麼會親自把談九娘……
「咱們兄弟倆多年不見,是不是該去母后那裡盡一下孝道啊?走走走,我早就派人去通知母后準備好酒好菜,咱們痛痛快快的喝一場。」齊烈看著他眼中的茫然和悲痛,不由分論的和這個一國之君勾肩搭背,盡展兄弟情誼。
等到他們紛紛坐上了馬車,駛離了皇宮之後,齊烈收起了嘻皮笑臉,說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你中了鳳思思的迷魂咒,她大概在一個時辰之前已經暴斃身亡……孩子們統統跟母后住在行宮裡,由你之前派去小莊子的那名暗衛首領負責保護他們……談九娘每個月可以出聖山過來探望他們三天……讓鳳自翔死並不難,難的是怎麼廢除這個根深蒂固的聖女陋習……」
齊焱靜靜的聽著,總覺得自己好像作了一個再真實不過的惡夢。
只不過他的九娘……還在受苦!
鳳貴妃香消玉殞的消息並沒有在朝野之間引起軒然大波,就連大祭司本人也低調到不能再低調,當齊王體恤他喪女之慟要准他返家治喪,他也以卦像有異,天災在即為由,婉轉回絕。
「大祭司果然心念寒焰國上下百姓蒼生,這一點,朕倒是不如你了。」齊焱似笑非笑的眼著這個道貌岸然的禽獸,眼光如刀刃般令人膽寒。
「王上謬讚了,為寒焰國百姓消災祈福,本就是身為祭司的職責。」語畢,鳳自翔就以開壇祈福為由,告退離去。
殿前文武百官人人都看出這幾日君王的行事作風比起過往還要來得鋒利,眉眼之間的凌厲威嚴,教人不敢逼視。
反倒是往昔春風得意的大祭司氣焰收斂了不少,難不成是因為死了一個貴妃女兒?
這朝堂之上的角力門事,也需要慧根呢。
而朝堂下的勾心鬥爭,似乎剛剛要開始。
行宮裡,孩子的嬉鬧聲從花園裡傳了出來,隨風飄進了書房的窗欞,讓兩名偉岸俊朗的男子不約而同的微微一笑。
「你真要這麼做?」齊烈收回心神,重回剛剛中斷的話題。
齊焱不假思索的點頭,「他知道迷魂術已解,料定我會設法把九娘從聖山神殿裡救出來……」
事實上,他早已讓那名暗衛首領去救人。
他相信,這個首領會把九娘安然無恙的救回來,就像他一年前故佈疑陣,說服被軟禁在小莊子裡的那些人「服毒自殺」,讓那些看守他們的衛兵樂得輕鬆,很乾脆的收隊走人,他才又回去一一給了解藥,將他們安置在別處。
比較遺憾的是,沒想到會讓幾個孩子們看見他們詐死的慘狀,聽說作了好幾天的惡夢啊。
齊焱不無心疼又萬般懊惱的揉揉眉心,這件事歸根究只就是大祭司惹出來的,因此他連忙拉回心神,跟皇兄齊烈說起最新的情報。
「前陣子他已經偷偷派人去偏遠鄉間散佈天災異像的謠言,聳動民心,又命人偷偷製造一些裝神弄鬼的災難,企圖讓謠言越滾越大……」齊焱娓娓道來,顯然很清楚鳳自翔的動靜。
齊烈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成熟許多的弟弟,不是很確定要不要支持他的計劃,「等到謠言滾到了皇城,他早已做好萬全準備,頓時登高一呼,要你體恤民心,交出聖女及其子嗣,你若不從,則叛變有理,你若是從了,那就是徹底斷了這份情,你真要做到這樣?」
神殿裡談九娘冷若冰霜的臉龐讓他記憶猶新,一如她手上那幾道怵目驚心的刀痕,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一開口卻仍是有幾處抖音,「只有當著世人的面前把他們送進聖山神殿,才能杜絕悠悠之口。」
他停頓了一下之後,突然說出最後的打算,「而且那裡離龍谷橋很近。」
那裡人煙稀少,自從多年前談老爺在那裡翻車喪命之後,更是讓人卻步,比起路途遙遠的港口水路,更適合作為離開寒焰國的路徑。
而且,去年曾有靖龍國的商旅千辛萬苦從龍谷橋來到皇城,說那裡地大物博,民風開放,常有外國使節走訪,想來這樣的國家應該容得下他的妻兒。
「你要送走他們?離開寒焰國?」齊烈難以置信的瞪著他。
「留在這裡……永無安寧之日。」信仰這種東西一旦紮了根,想要連根拔除,不是一年兩年就做得到的。
所以,他這幾年才會力排眾議,積極送一些有志之士到海外遊歷,才會積埋在窮鄉僻壤置辦學堂,為的就是希望民間百姓除了口耳相傳之外,還能有其他方式增廣見聞,用更開闊的心胸來看待世情。
「你捨得?」就是知道他對談九娘用情之深,齊烈才會如此驚訝。
「若你心疼我,可以幫我接下皇位,讓我盡早與妻兒團圓。」齊焱挑眉,請君入甕。
齊烈乾笑了幾聲,「我若有意為王,當年何必消極以對?」
「說的是,當年,我若沒有坐上皇位的野心,又怎會和九娘成為夫妻呢?」齊焱回想當年,聽著稚兒暢快喧嘩的笑鬧聲,臉上憂慮、深思的線條頓時化了開來。
「怎麼不讓他們知道你來了?」齊烈看著他眼中再明顯不過的父愛,不明白他為何每次來到行宮,
總是寧可藏身他處,也不肯讓孩子們知道?
「因為我沒臉見他們。」齊焱循著笑聲的方向靜靜的凝視,陰鬱的虎眸裡有著太多歉疚和自責,顯然還是無法原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