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等唄,我成天被診也怕了。紅玉說我臂上很多紅點,全是落針留下的,再下去啊,全身穴位都要被扎遍呢。」
他喉頭緊啞,肅容道:「又讓你吃苦了。」
「的確是很苦。」藥。
「捏面也先別做了吧。」
「啊,可我閒著沒事嘛,何況春曉閣掛著我名字,不賣我的東西怎行?」
「我瞧了心疼。」
「唔。」這種理由她招架不住哇。不被看見,他倒是更敢說好聽話了?
「你每天都要摸過我的臉才肯起身,這手日日粗糙,你當我不知?」
她傻氣笑,「手雖然變粗,但我還是想塑泥呀。不僅如此,宮裡器物局的授課我也想去,告假大半年,也夠久了。除此之外,就請哥哥多擔待羅,我會天天塗護手的藥膏,盡量還你一雙嫩嫩的手,行嗎?」
「曉笙就是要過先前的日子?不怕被梁師傅追著要新款式?」
「呃,這方面倒是請哥哥幫我說說話,讓師傅通融些,畢竟我偶爾也是會沒主意的嘛!」
「我考慮。」
「要考慮?」妻子跟制師果然待遇不同。「不過,你考慮可以慢慢來,幹啥咬我手?」
他只嚀了聲,繼續吻過她每根指頭,唇在玉頸輾轉來回。
咳咳,讓他心疼的另外好處,她是收得很高興啦,畢竟某人變得熱情,受惠的可是她。可溫存間傳來的那份憐惜,總教她感覺酸酸,好像在疼的是他,需要糖安慰的也是他。
春曉閣離京甚久的兩位主子回來當家,這在商舖間是個不小消息,即便是客人也注意到許久不見的東家們總算出現駐店了。
紀曉笙摘下綴紗幃帽,也不怕人看,毫無顧忌地讓紅玉攙進春曉閣;上樓時,誰都看見南若臨親自下來扶,細語叮嚀,溫柔鍾愛。
春曉閣三樓。夥計擱下茶退出去,妥當替裡頭兩人掩好門。
「又是紫石。」南若臨正翻著一迭紀曉笙交代泥塑做成實物時該注意的事項。一手尚可辨認的歪字斗大書在紙上,一張紙只寫四五句,但光是第一點便足叫他反對。
「紫石價格高,取之不易,更別說自北域送來的運費,還是換成——」
紀曉笙誇張歎口氣。「唉唉,哥哥如今在我面前都不掩飾了嗎?老把南錢莊要佔便宜的習慣帶來,我春曉閣客人不都吃虧到底了?」
他哭笑不得。「為商本就在求利積財。」事實上他已溫厚太多,常被大哥數落。
「但是也要有良心啦!紫石多美,嵌在花冠或步搖上,弄成一串葡萄墜飾,沒有姑娘不愛的。」
「那價格得提高,要不利錢太少。」
「利錢夠多了啦!我還想著要撥一部分興義學呢。一來可以光大春曉閣名聲,二來讓藥王廟前那些小乞兒讀書,將來還可進店裡學做事、學熔鑄嵌造,這樣你岳父的好手藝就可以傳下去了。」
岳父嗎?「咳,作坊裡的師傅的確都是岳父生前調教,若不傳,春曉閣後繼無人。」
「是吧?利人利己,何樂不為呢?春曉閣若受人尊崇,生意也就會蒸蒸日上。」
南若臨還是鎖眉。「但興學的帳額……」話未竟,一道滄桑嗓音先從門外喊來。
「曉笙在哪?曉笙呀,太夫人看你來了,曉笙啦!」
「太夫人?你請來的?」壓低聲匆匆問。
「不是。」南若臨穩泰前去開門。
那門一開,紀曉笙還來不及吭聲,李太夫人已按著眼角哭道:「可憐的孩子!你娘也成天畫圖,可眼睛還沒差到你這境地啊!」
「太夫人。」她嫣然緩步,讓南若臨牽去,挽住老人家臂膀。「您是聽誰說曉笙的事兒?是我相公——」
「你這一提我才要怪他!出這麼大事兒都不說一聲,好歹宮裡頭也有御醫啊!怎不讓我使點力?要不是秋公公,我老太婆今日還被蒙在鼓裡。」
「原來是秋公公……」多半是前些天在器物局遇過後,驚訝之餘四處說了。
「蒙太夫人掛念,曉笙很高興呀!那些御醫沒當值的時候,相公都請過了。後來也聽人介紹到傅雲山求醫,雖然還是沒能看見,但該做的都做了,太夫人別為曉笙費心,曉笙要折壽的。」
「說什麼話!」才要再責備,卻看見桌上捏面。「是啊,就是因為春曉閣每季都還有東西出來,我才沒想你出事情。你眼睛看不見,還做首飾玩意兒?」
「家學嘛!也是曉笙志趣所在,千求萬求才得相公同意我做,您可別揚耳旁風要他制止我啊。」
「你既有心,我又怎會阻。只是……也真是辛苦……」搖頭再歎息。
紀曉笙又陪著閒聊一陣,諸般應答過後才與南若臨將人送走。
「真不是哥哥安排讓李太夫人來的?」她倚在門邊,還是不信極少出門的太夫人會特意來照望。
南若臨輕笑。「曉笙老是被騙麼?」
她呵笑。「我是不敢小看哥哥,誰知你是不是轉了幾個圈讓秋公公去告訴太夫人。」
「太夫人知道對我有何幫助?」
「例如勸我別再折騰自己,多休息之類?」
「曉笙太小瞧我了。既然答應讓你去做,我便不會干涉。」
「是麼?那義學你是答應了?」
唇一彎,黑眸有興采。「李太夫人倒是可以資助。」
「唉呀,這不是讓我對不起太夫人麼?」
「義學是善舉,幫助興學,於李家只有益處。」
她搔搔鼻子,無意間拖了太夫人下水,慚愧啊。
李太夫人此來,因為被不少客人看見,她紀曉笙失明這事,也就隨著李太夫人造訪原因,越漸傳揚廣遠。
這幾天來店裡的人越來越多,雖是不少老客人關心春曉閣又來看看,但更有不少人是想看盲眼人做出的首飾是何模樣,弄得紀曉笙到春曉閣議事時備受矚目。
「夫人睡多久了?」南若臨剛從錢莊過來,還沒坐下便先到辟給妻子休息的內室。窗下木楊躺著一個側睡美人,恬然安寧如畫。
「約莫三刻。才與梁師傅談完就說倦了。」紅玉守在門旁,壓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