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若臨步入,替她拉好暖裘,指節摩挲過粉肌玉頰,審視一陣,這才走到二樓欄杆邊往下瞧。
店裡水洩不通,人潮滿滿。
「多少人只看不買?」
「約略五成。幾位熟客說店裡人多,要小的想想辦法,可都是客人,小的豈敢驅趕,掌櫃也要咱們盡量安撫就好。」穿藍袍的領頭夥計回答。
「不打緊,暫且由著他們。要不了十日,至多十五日,人應當就會——」
他頓住,下頭騷動,客人正自門口讓出路來。
「懿——旨——到!紀夫人在哪?請快快出來接旨!」
南若臨鎮靜提袍而下。「曉笙身子微恙,懿旨可否由她丈夫代為承領?」
宣旨的公公高傲猶吟,斜長眼睛一瞟。
「唉呀!是南二爺!咱家都忘了紀夫人是與春曉閣另位主子湊一塊兒了。」
南若臨拱手一揖。「御店一事承蒙秋公公關照,都還沒跟公公道謝,南某在此賠禮了。曉笙此刻略有不適,這懿旨……」
秋公公年過六十仍異常紅潤的臉儘是媚笑。「噯,夫人當真身子不適,那南二爺接旨原也可以,只是今兒個人多,當著大夥兒的面總是不顧皇威呀,所以還是把夫人請來,南二爺在一旁護著,這樣可好?」
南若臨還在思量,紅玉就自二樓探頭,拚命使眼色。
「秋公公稍待。」步上去,紅玉即來附耳。
「夫人說這麼好玩的事兒她要自己——啊啊夫人!您怎麼自個兒走出來!」
南若臨去扶。「被擾醒了?」
「醒了醒了,精神好著呢。」她邊扶欄杆,邊在他攙持下步下樓,店裡偶有耳語,像是都在議論她。「大夥兒都在看我麼?」
「是。」
「唉呀,那待會兒接旨,哥哥可要扶我美美的跪下,美美的起身啊。」
「曉笙煩這,不如擔心懿旨裡寫了什麼。」
「我煩幹麼?紀曉笙可是只管快活的呢!」反正身旁有頂天柱嘛!
她讓他帶到公公面前,盈盈一跪。
「咳嗯!景德十五皇太后詔:世有民女紀曉笙,承先啟後辦寶鋪,盲無頹氣無喪志,誓解御令助匠能,今感其德助其輝,頒任西席助宮產,望改器物貪惰症,皇不擾民旦相習。」宣畢闔詔。「請紀夫人接旨!」
紀曉笙恭敬地高舉兩手,接下滾動條。「謝太后千歲。」
「紀夫人請起。太后娘娘交代,娘娘為夫人德性動容,希望器物局各部能倣傚寶玉部做法,將從民間聘師,逐步廢止御店制度,算是不再干擾民商競爭,並命夫人為寶玉部長聘西席,請夫人有空就上器物局走動走動。」
「紀曉笙感謝太后娘娘聖恩。」傾身一福,笑道:「秋公公這趟辛苦了,往後若是在宮裡遇著曉笙,還要勞您扶我幾把呢。」
「噯,咱家差幾個小太監給夫人使就是。咱家還有事兒先回宮,紀夫人與紀老爺——」話一出,自己怔住,見南若臨也是一愣,趕忙陪笑改口:「唉呦!是南二爺、南二爺!瞧咱家嘴快的,真對不住哪!二位就別送了,咱家先行一步。」
「秋公公請。」南若臨溫笑揚手。
待秋公公一行人走後,店內嘩然,不住有人上前恭喜,紀曉笙卻爆出笑。
「呵呵,紀老爺……哥哥,你幾時入贅紀家了呀?」
南若臨輕敲她額,清朗神態毫無不豫。
但或許是秋公公那聲紀老爺太響亮,又被太多人聽見,從這天起,越來越多人錯口喊他紀老爺。
從此南若臨除了南錢莊二主子、春曉閣東家外,旁人更常稱他為——
春曉閣當家制師紀曉笙之夫。
第10章(1)
一年後。
「唉,這北方冬天還真冷。啊啊這位小哥,請問金虎園怎麼走?」
「金虎園?」被攔下的酒樓跑堂瞧了對方一眼,開始指點。
少頃,穿黃衫的男子便呵著手直嚷謝,一旁綠衫少女還消遣他無用畏寒,那男子痞聲痞氣去摸她臉,少女躲開又是一陣罵,男子當街哈哈大笑,張揚得那少女不欲與他同行,逕自朝西走。那男的搖頭晃腦,笑意更深,追上前去。
到了金虎園,兩個遠道而來的人卻撲空。
由於南若臨早把某人的特徵習氣交代下人記熟,是以管家不敢怠慢,恭恭敬敬接過兩人隨身包袱,找人搬下他們身後一車的東西。
「爺與夫人都在春曉閣,約莫酉時才回來,請問二位可是要在府衛等?」
「春曉閣……」少女臉一亮,又不想承認感興趣地低道:「我想瞧瞧。」
「好哇!咱們去瞧。請問管家,這路怎麼走?」
「二位請稍待,我派輛車送二位過去。小福!快,備車送客人去爺那兒!」
將近半時辰後,兩人見街上熱鬧,便要自己逛去春曉閣,討教過如何走,好說歹說半響才哄得僕人扔下他們回去。玩到下午,兩人肚餓,便找地主討飯上。
踏進春曉閣,黃衫男子笑瞇瞇道:「我找南二爺。」
「南二……」夥計一愣,回頭問:「咱們有賬房姓南嗎?」
掌櫃額際青筋抽了幾抽。「咱東家本姓南,是名聲響當當的南錢莊掌事二爺後來莫名讓人錯喊才被冠上紀姓。你入來都半個月了,要連這都記不住,不用爺開口,我先攆你出去!」
「唉呀,別這麼罵他呀。」黃衫男子——盧子悠笑問:「你們東家改姓紀,是啥時候的事情?」
掌櫃額上冒汗,又瞪了夥計一眼。「回這位客人,咱東家姓南,是東家夫人受過懿旨後聲名大噪,大夥兒出於崇敬,稱呼夫人時以本姓稱之,有些人就因此順口紀老爺、紀老爺地叫東家,所以實在是誤會一場,東家絕無改姓。」
「喔。」盧子悠幸災樂禍。「那麻煩你,幫我叫下紀老爺與紀夫人,就說盧子悠還債來了。」
片刻後,要叫人下來的卻被請了上去。
「盧大夫來了呢,你說他是帶來好消息?還是只來看看咱們?」
「他敢來,定是好消息了。」難得地在她臉上香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