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的往屋頂上瞧,一條人影已躍到內堂。
他不由得見豬心喜,撩起下擺,急忙往裡沖,這麼一衝就衝到知府大人的後廂房。
只是,房間那麼多,每個房間門前都有人看守,黑衣人究竟會在哪一間?他決定先從書房探起,輕輕繞到後院,走到窗邊,輕戳破紙窗往內瞧。
果然是他!
只見黑衣人翻箱倒櫃像在找什麼東西,當翻到一錠宮銀時卻放了回去,這人不是為財,那是為何?
最後,黑衣人躍到桌面上,在書架上找到一封開了封的信,又從信裡取出一塊玉珮,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腰帶上。
見黑衣人所要找的東西已得手,很快就會離去,公孫然撿起石子往書桌旁的花瓶砸去,花瓶碎裂的聲音驚動了睡午覺的丘明堂。
丘明堂大叫一聲:「誰?」
門外雜沓的腳步聲移往書房,黑衣人抬腳踢破後窗,一躍而出,藏在窗後的公孫然閃躲不及,和那黑衣人在慌亂中四目對個正著。
這一停頓,前門已被撞開。
黑衣人想都不想,扣住公孫然的手腕便往矮牆一躍,心中暗自驚奇,眼前這女子雖比一般女子高些,但為何會這般重?
聽到後方傳來「飛賊在那裡!」她已不及細想,拖著那陌生女子迅速逃離府衙,再轉進小巷弄中,待跑到已經完全看不到追兵,才停下來靠著牆歇口氣。
公孫然目光炯炯地看著黑衣人那張因激烈奔跑過後而透紅的臉蛋,想都不想便掏出毛絹替「他」擦汗。
「既然上人家家裡偷東西,怎麼沒想到要遮面呢?」公孫然細著聲音問。
芙蓉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怎地這麼美麗的女人竟有如此沙啞的聲音?不過看「她」送上手絹替自己拭汗,應無惡意,遂爽朗的笑了起來。
「都未時末了,太陽還是這麼大,我嫌熱,就不遮臉了。」芙蓉簡單回應,忽然想到被誤會是賊,這可不行,得趕緊澄清。
她拉起公孫然的手,急急解釋著:「這位姑娘,你誤會了,我不是偷兒,也不是去知府那裡偷東西,只是我有個妹妹之前和知府有婚約,可他現今背信娶了別人,卻又扣住兩人的信物,因此我才去幫忙拿回來,結果卻被你撞見,真是不好意思,只好連你一起帶走了。」
「呵,原來如此。」公孫然陶醉的放任自己的手讓對方握著。
芙蓉看著對方那如桃花綻放的笑靨,心想這不可真是陷入兩難了。
若放這位姑娘回去,丘明堂定會對她嚴加盤查,搞不好還會嚴刑逼供,那豈不是太過罪孽了?
不行!說什麼也不能讓這位姑娘回去冒險,那就只好將她帶在身邊嘍,橫豎她第一眼就喜歡上這姑娘的長相,娘不是說過嗎?相由心生,長得這麼好看的姑娘一定不會是壞人。
決定了,就這樣。
既已將她劫來,乾脆帶她回去當姐妹算了。
「這位姑娘,敢問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多大年紀?在府衙裡做什麼工作?」
公孫然也正擔心著黑衣人會將他留在此處,然後獨自離去,那他這幾日來的苦心安排豈不白費?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得探出這黑衣人住在何處,才能再去細想究竟該怎麼報復或弄清楚自己心中的疑惑,如今聽黑衣人這麼問,就更要纏住「他」了。
公孫然兩眉一蹙,長歎了一聲。「唉,我叫林小翠,原本是京城大戶人家的女兒,今年二十五歲,因父親早亡,家道逐漸中落,兄長貪圖杭州一戶吳姓經商人家的家業,遂將我許給那吳姓人家當小妾,誰知我嫁去不久,才知丈夫生性暴戾,三天兩頭便對我拳打腳踢,後來他生意失敗,汁畫逃離杭州之際,苦無盤纏,遂將我賣進縣府當廚娘。」
天啦,好慘啦!
芙蓉眼眶泛紅的聽著她悲慘的遭遇,雖然自己暫時流落在外,雖然爹親強擺那比武招親的擂台很教人生氣,但比起小翠的可憐遭遇,那根本算不得什麼了。
心中對小翠很自然地起了一種憐憫。「小翠,老實說,杭州知府丘明堂不是個什麼好東西,我擔心你回去會遭遇不測,不如、不如你先跟我回去?」
「啊?」公孫然之所以訝異,是因為他沒想到自己胡謅的故事竟會讓「他」信以為真,還一臉同情的想帶他走。
為了極力忍住仰頭大笑的衝動,他忍得滿臉通紅。
芙蓉誤以為她那表情是因為感激,遂拍拍她的背。「好了,如果往事不堪回首,那就別再去想了,你和我一起回去,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聽完黑衣人的話,公孫然忽然對「啼笑皆非」這四個字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會,不覺怔怔地看著「他」。
芙蓉解讀著小翠的表情,這才想起自己這身打扮。
想來小翠可能以為自己是個想佔她便宜的登徒子吧。
她笑著把頭巾取下,輕輕搖晃了下頭,如瀑的黑髮瞬間披瀉在她白皙的臉龐兩側。
公孫然不禁看傻了眼。
好美的女子!
她美的不僅是那頭濃密的青絲,還有她眼波流轉間那股活潑的生氣,那是宮裡的女人所沒有的,安靜回望他的那雙水漾雙眸,竟有七分稚氣、三分柔弱。
早在「他」和他過招搶茶杯之時,他見「他」仰頭喝水時喉頭平順,當下便曾懷疑黑衣人是名女子。
那份懷疑像片葉子輕輕落在他心湖裡,激起陣陣漣漪。
他可以不在意她的惡作劇,卻很想知道自己的猜測究竟對不對。
現在知道她連素顏布衣都能美得教人怦然心動,一時之間,他突然拿不定主意下一步該怎麼做了。
是蘇芙蓉替他作了決定。
她親親熱熱地挽著「她」的手。「我跟你說,我叫——」「蘇芙蓉」三字差點脫口而出,但一想到爹親和丘明堂同朝為官,說不準相互認識,也許這位姑娘在丘府多年,曾聽過她爹親的名諱,想想還是另外想個假名比較妥當,雖然這樣有失磊落,但也只能留待日後再向小翠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