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而言,人間的一切都非常有趣,雖然她不清楚那是什麼,求知慾旺盛的她非常上進的一個一個追問出答案,她非常樂在其中。
月魄則是靜靜跟在她身後護著,亦步亦趨,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唯獨當春萼轉過頭來時,他才會露出笑容回應。
他們還一塊吃了一種叫做「豆腐腦」的食物,起初聽這名字她只覺得反胃,後來看見老闆端出來的碗才發現原來不是真腦,她吃了一碗,喜歡上了,又多叫了好幾碗。
月魄完全靜靜看著她吃。
「我是不是吃太多了?」天界的食物向來沒什麼特別的味道,唯有果子偶爾有酸有甜,這豆腐腦綿密香甜,她當然會難以自拔,甚至還準備多帶一些回去和其它花仙分享。
「不會,只是看你吃東西會讓人覺得你在吃山珍海味。」不如那些妖魔進食的模樣只會讓他倒足胃口。
「只要是我喜歡吃的,對我來說都是山珍海味。你不吃嗎?」
「我不餓,你吃就好。」
「那我不客氣了。」這趟出門不知下一趟是何時,能多吃一點當然別錯過,幸好她有帶很多朝露石下凡,菡萏說朝露石在人間頗受歡迎,可以交換任何東西。
最後吃得飽飽的春萼本準備再帶走幾碗豆腐腦,但老闆卻說無法放太久而讓她喪氣地打消念頭。
黃昏之際,他們準備入住客棧休息,哪知,春萼甫一踏進客棧門裡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幸好走在後頭的月魄及時扶住她。
「你怎麼了?」
「不知道,一踏進來就覺得不太舒服。」連她自己也覺得詫異,說不出原因。
月魄不覺有異,直到他抬起頭往前看,才看到客棧二樓有一縷無頭幽魂,隨即拉著她走出客棧。「我們走吧。」
「走去哪?不住了嗎?」月魄的表情怪怪的,她轉頭看也看不出所以然。
「那間客棧不適合你。」他短短解釋,抓著春萼的手往另一間客棧走近,這次他格外謹慎,因此還沒靠近客棧,裡頭飄出的血腥已讓他皺眉,他已習慣這樣的氣息自然不覺得哪裡怪異,但春萼是天界的花仙,凡間的污穢之物難免會影響到她。
於是,他們幾乎走完整個小鎮以後,經他嚴格挑選竟然找不到可以投宿的客棧。
春萼抬頭望著天際,問:「怎麼辦呢?」
雖然她不清楚月魄為何總是在離客棧僅有幾步的距離之後就轉身離開,可她深信他應該是為了自己,所以這路上她始終默默不語地跟著。
以往在天界,總是她處處打點,謹慎地張羅,儘管蓮王大人對她極好,可似乎又不及月魄這般貼心,這種受人關懷的感覺挺舒服的。
月魄望了望四周,一會兒後拉著她的手往鎮外走去,最後在一棵樹下停住,他指著前方的光亮說:「順著這條路走過去有間寺廟,你今晚就住在那裡。」
「那你呢?」
「我只能停在這裡,無法再進一步,我會待在這裡。」即使來到人間依然提醒著他們身份之別。
春萼看了看前頭的光亮再轉頭注視月魄。
月魄以為她是怕自己跑掉,便道:「放心,我不會跑走,我還有手銬腳鐐,縱然想逃也會被抓回來。」
她當然相信月魄不會逃,他若是想逃,早就逃了,對付她這名小花仙哪還需要這般大費周章博取信任,一掌打昏她不是更快。
不相信他會逃走,她只是認為這趟行程既是兩人結伴,便沒有分開之理,他能露宿野外,她也同樣辦得到。
「不,我陪你吧。」
她要陪他?!
「我不會逃走。」他再三保證。
「我真的相信你不會逃,我只是想陪你,不好嗎?」剛剛,她發現月魄明明很想過去品嚐烤肉的滋味,但月魄為了她放棄葷食的美味,她當然也能為了他放棄柔軟的床鋪。
「這兒有小蟲子,很髒。」
她燦爛一笑,露出一副你太瞧不起我的表情。
「我可是天界的花仙,人間小小蟲子豈能奈我如何。」跟著,她合上雙眸,掌心朝上,嘴裡默念幾句,瞬間,一股不可能出現在人間的淡雅清香瀰漫了附近,宛若經過大雨的洗禮一般,嗅到的空氣也格外清新。
仙術再不濟,幸虧這點小法術施展得十分順手。
月魄也覺得一陣舒暢。
「這下,我們可以一夜好眠了。」她甜甜地笑,保證一隻小蟲也不敢靠近。
好眠?
回想打從他有記憶開始,他似乎就不曾體會過好眠的滋味。
甚至連閉眼假寐也未曾有過,只因他身處魔界,體內擁有各方妖魔都想爭奪的能力,若是奪得便能對付魔界之主,分離千年之久的魔界一統以後,一些不甘趨於魔主底下的魔物紛紛轉向對付他,因此他未曾合眼入睡。
唯一能令他感到平靜的便是對春萼的思念。
每當結束殺戮,他總會遠眺天界,思念著她的笑容。
如今,她就枕在他身旁,小小、纖細的身子蜷曲在他身旁,毫無防備面對著自己,那張令他難忘的臉龐終於就在伸手可及的距離之內……他與她又在一起了。
摒除了蟲鳴、風聲、窸窣的葉子,他耳朵裡僅剩下她微弱的呼吸聲,那是他唯一想聽的聲音。
「蓮王大人……」她皺皺眉頭,停了一下繼續說:「不要再吃青梅了,春萼來不及做好。」
聽見她的夢囈,他不禁莞爾,伸出的左手一下子又收回來改而伸出右手輕輕撥開落在她頰上的髮絲,清楚她拚命忍受他左手的血腥,這一路他始終走在她左邊,不敢靠她太近,就連觸碰也不敢。
你喜歡春萼是嗎?
這問題,他被問過。
若非喜歡怎會要求再見她一面。
僅一面之緣便是喜歡嗎?
他不懂,也沒人教過他如何去喜歡,他的命只是為了殺戮而活,然而春萼的出現,宛若一道光,點亮他最幽暗的心。
即使默無一言,亦勝千言萬語,這百年來,他對她想念始終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