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歡默不吭聲。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寶貝著少敏,他只知道他無法把少敏和大權相提並論,甚至擺在天秤上相比,他不願意失去她。
「至少朕知道她跟後宮那些隨便一挑撥就心生殺意的女人好太多。」後宮的女人個個都想要得到榮寵,而他只要在耳邊挑撥兩聲,她們就會互相殘殺,根本不需要他動手。
半晌,成歆深吸口氣,哼笑了聲。「由著你,反正是你的皇位,又不是我的,我何必為你瞎操心。」
「朕自有定奪,你可以走了」
「怎麼,過河拆橋?犯不著那麼急,她的狀況還得觀察,我留下,省得老是把我喚來喚去的。」他往錦榻上一坐,懶懶地倚在扶手上。
「成歆,朕警告你,你要是膽敢對少敏動手,朕會要你的命!」
成歆掏掏耳朵。「皇上,你這話我都聽了十年了,換句新鮮的。」
夏侯歡不語,冷沉黑眸直睇著他。
成歆笑了笑。「如果皇上真要殺我,我也不會反抗,不需要威脅。」打從他十年前進宮,他就知道他注定得死在宮中,沒什麼大不了的。
夏侯歡收回目光,大手緊握著辛少敏的。
他知道,他把自己逼進了兩難之間,眼前就算送她出宮,也不見得就能讓她避險,既然如此,當然是要將她留在身邊,哪怕未來危機重重,他也要她相伴。
迷迷糊糊之中,辛少敏聽見耳邊有人在交談。
應該是兩個男人,可是卻是同樣的嗓音,她勉強自己張眼,想要搞清楚狀況,然而矇矓之間,她像是看到兩個大哥……糟,她大概中毒很深,才會把大哥看成兩個人……渾身好不舒服,說是病也不像病,只覺得肚子裡一直有把火在燒著,時而燙時而痛著,不斷地交錯凌遲。
「少敏,吃藥了。」
溫柔的嗓音在耳邊哄著,教她疲憊地微張眼。「……大哥。」她啞聲喊著,覺得喉頭燒得發痛。
「沒事,再喝幾次藥就能把毒排出,別怕。」夏侯歡不自覺地以溫柔嗓音哄著,單手扶起她。
辛少敏瞇著眼,瞧見他身上穿的並非是靛色宮服而是黃色袞服。是她一直覺得他們好像才會搞錯?還是她在作夢?
「大哥是皇上?」喝了藥後,她啞聲問著。
「……嗯。」他不否認,因為他再也不願頂著成歆的名,就怕他日成歆搗亂,她會真以為成歆就是他。幾天前她在湖畔戲水被成歆撞見,她真把成歆當成他,這一點直教他惱著,也正因為如此,才會在那晚用膳時遲了一步察覺她的異狀。
「我聽說皇上的臉有燒傷,可是大哥的臉……」她突地頓住,因為在如此亮又近的距離之下,她瞧見了他的左眼下到唇角密佈著燒傷痕跡,並不猙獰,但是看得出凹凸不平,用手輕觸更加明顯。
以往,她總是在夜裡才見得到大哥,燈火不明之下,她的眼睛並沒有好到把他的臉看得一清二楚,如今仔細一瞧才知道原來他臉上真有燒傷。
「很醜嗎?」
「不……還疼嗎?」照這痕跡看來,當初恐怕是二級深度燒傷,那種痛難以想像,就算有藥可以消除表面瘢痕,但會留下這種疤痕,可以想見當初有多嚴重。
夏侯歡注視她良久,輕柔地將她摟進懷裡。「早就不痛了。」
辛少敏在他懷裡眨了眨眼,腦袋還有些混沌,明知道他的擁抱太過逾矩,但是他的擁抱卻是如此及時,彷彿可以卸去她因為身體不適引起的不安,把臉埋在他的胸膛,他的氣味在在安撫著她,讓她可以靜下心思考諸多問題。
「大哥,你真的是皇上?」好半晌,她忍不住再問一次。雖說他的穿著打扮已經證明一切,但在這凡事真真假假的宮裡,有時就算眼見也不能為憑。
「嗯。」
「可你又怎麼會是成歆?」那那天在湖邊時,皇上和大哥同時出現又是怎麼回事……
「那只是為了方便行事罷了。」
「可是你用成歆的身份在外走動,就不怕被人認出?」好歹是皇上,這宮中的人豈會認不出他?
「宮人早在十年前就汰換大半,沒人識得朕,只要避開識得朕的人即可。」
「羅公公會不識得你嗎?要是羅公公跟黃公公提起——」
聽出她的擔憂,教他淺逸笑意。「成歆是皇上身邊的人,羅公公那種牆頭草,哪邊有利就往哪邊靠,他去跟黃昆提起我做什麼?再者,夏侯決和黃昆在乎的也不是一個太監。」以真面目在外頭走動確實是有風險,但他確定沒有人起疑。他和成歆總是交互扮演彼此,同時出現在不同的場合裡,沒人會懷疑。
「……所以,你才總是在夜裡才出現?」
「所以才能遇見你。」本是不耐的、猜疑的,可那些疑心早已被淹沒在她的笑容裡,忘了防備,願意縱容,只想將她帶在身邊,只要想見就能見到她……原來,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她。
看著他的笑臉,她小臉燒燙著,有些難為情,可又捨不得轉開眼,畢竟大哥這麼開心的笑臉是很難得的,錯過這一次,天曉得下一次要等多久?
「可是大哥,你扮成太監……不對,你不是大哥,你是皇上……」她還叫大哥那就真的太逾矩了,教她不由想起那個被杖責至死的宮女……如今想想,那位宮女會被杖責至死,恐怕不純粹是因為她看見了皇上的臉,而是怕她會認出皇上亦是成歆,所以才會被殺的。
她無法論他的對錯,因為她知道,他一直是夏侯決欲除之而後快的對象,一個常年面對死亡威脅的人,要他保有幾分良善?
「好了,別說了,你身子好了要聊再聊,現在再睡一會,再過幾日就能將你身上的毒都給排除。」他輕柔地扶著她躺下,替她收攏頰邊的髮絲,掖好被子。
她輕點著頭,想再看著他,可她真的好累,渾身沉重得像是被灌了鉛,教她動也不想動,眼皮子一垂,意識隨即又模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