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要一想到她是怎麼自己一個人面對阿公的病,心頭便有一股強大的渴望湧上。
他想守護她,守護外表看起來堅強,其實內心比誰都柔軟善良的她。
柳雲舟這一句話,攪得她一顆芳心蠢蠢欲動,她真切地凝視著他。「謝謝你。」
「對我你永遠都不必說謝。」他說,一雙大手緊緊握著她的。
感覺他帶著暖意的厚實掌心貼上,無形間傳遞出一股說不出的力量與安全感,魏柔嘉頭一次感受到,自己其實並不孤單啊!
***
中午用餐時間,二樓四人寢室的臨窗床位,照護人員正耐著性子喂患有失智症又因為跌倒受了傷的老人吃飯。
「阿公,小柔小姐在台北上班,就算要過來,也沒辦法這麼快,你乖乖的先吃飯,吃完飯,就可以看到小柔小姐了。」
老小孩像是沒聽到照護人員的話,一口飯都沒吃下,口中反覆念著相同的話。
「小柔!我等小柔吃飯。」
「阿公,你這樣不吃飯,小柔小姐看到會難過耶!」
老小孩很番,照護人員哄了半個多小時不見成效,正準備出門請人再打電話問問病患家屬還有多久會到,差一點就迎面撞上剛好走進寢室的一男一女。
她定住腳步,認出魏柔嘉,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辛苦你了,很趕吧?」
魏柔嘉搖了搖頭,一臉抱歉地說:「阿姨,麻煩你了。這盒蘋果請大家一起吃。」
雖然她也是依月匯繳費用,但只要想到阿公的狀況很麻煩人,她幾乎每一次來探望老人家都會帶點東西慰勞工作人員。
禮多人不怪,再加上她外貌出色又孝順,輕易便讓人留下深刻印象,院裡工作人員都十分喜歡她,不少長輩還頻頻想向她介紹對象。
「哎喲,你這麼客氣,我們多不好意思!」照護人員嘴上雖這麼說,還是喜孜孜的把水果禮盒接了過去,雙眼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站在她身邊的俊雅男子。「這次帶男朋友一起來呀?」
似乎沒想到對方會直接問出口,她頰邊染上熱意,表情竟有些無措,不知該如何回答。
柳雲舟很自然地回道:「我正在追求她,但她還沒答應。」
聞言,照護人員露出一副他很識貨的模樣,給他加油打氣。「小柔小姐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我們院裡有好多工作人員都想幫她介紹對象,你要多費點心思,多加點油,用力追啊!」
柳雲舟突然間很慶幸他跟著魏柔嘉來這一趟。
離開北部,深入她的生活圈子,他看到了不一樣的她,也得到更多他所不知道的信息。
「好,多謝提點。」
見他煞有介事地向對方道謝,魏柔嘉發燙的臉迅速染上醉人紅暈,在照護人員離開後,羞嗔了他一眼。
柳雲舟倏地抓住她的手微微笑道:「那我要把你抓緊一點,免得你讓別人追走了。」
沒好氣地看著男人傻氣的一面,她正想說些什麼卻突然聽到阿公逕自說話的聲音。
「小柔……我要等小柔吃飯。」
一聽到阿公的聲音,魏柔嘉定住思緒,快步走到床邊去見那讓她心神掛念的人。
老人家一見到她,竟像個委屈的孩子哭了出來。
魏柔嘉看著這從小呵護著她的親人哭得像個小孩,心揪成一團,強忍著不讓心疼的眼淚落下。
她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哄著。「好了,阿公不哭,你看,小柔幫你買什麼來了?」說著,她晃了晃手中的袋子,故作神秘地問。
聞言,老人家不哭了,瞪大雙眼看著孫女手中的褐色紙袋。「是什麼?」
魏柔嘉先拿出面紙替阿公將眼淚擦乾,再將紙袋送到他的鼻端,甜甜地笑問:「阿公要不要猜猜看啊?」
隨著她晃動紙袋,一股帶著焦香的甜味竄出,老人家不假思索地說出了答案。「烤地瓜!」
魏柔嘉故作驚訝。「阿公你怎麼知道?」
像是那一股焦香甜味勉力勾起了老人家退化的記憶,他笑得眉眼俱柔。「你阿嬤用余灶火燜出的地瓜最香了,我一聞就知道。」
魏柔嘉的心又是一揪,甜笑裡藏著淡淡的苦澀。「對呀!這是阿嬤用余灶火燜出的地瓜。」
阿嬤早就過世了,而地瓜是他們下高鐵站後,向老家學校附近那一攤賣烤地瓜的阿伯買的。
但她哪捨得戳破?
阿公漸漸退化的記憶已經不記得很多事了,唯獨留有與阿嬤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一份幸福,也是她目前最大的喜悅呀!
老人家沉浸在回憶裡,笑咪咪地問:「啊有沒有叫阿嬤留一條自己吃?」
魏柔嘉嘴角的笑一僵,但隨即扯出更大的笑弧。「當然有呀,阿嬤說她特地留一條最大的給我們一起吃,阿公要不要吃呀?」
老人家點頭如搗蒜。「好好……阿公和小柔一起吃。」
魏柔嘉坐在床邊,開始剝地瓜。
柳雲舟杵在一旁,定定望著魏柔嘉邊喂地瓜,邊與老人家說過往,胸口繃得緊緊的。
雖然魏柔嘉是亦妍的轉世,兩人有著相同的面容,但直到這一刻,他才強烈感覺到魏柔嘉與亦妍的不同。
前世的亦妍出生官宦之家,是養尊處優的官家千金,落難後雖有堅韌存活的意志,卻愛他愛得不夠勇敢、灑脫;即便有他的愛作為強力後盾,她始終無法坦承對他的愛意,最後遭人毒害,遺憾離世。
這一世的魏柔嘉,依舊是他深愛的那個女人,卻更勇敢、更堅定、更懂得向世人綻放屬於她的光采。
他窺見她藏在堅強表相下那純真剔透的心,美麗耀眼得讓他想擁有全部的她。
他想代替老人家,好好的珍寵她、保護她……讓他們情牽幾世的愛戀有圓滿的結局!
***
晚上六點多,天一暗下,路燈跟著亮起,耳邊有著不知名的蟲子發出唧唧蟲嗚。
以往她不會拖到這麼晚才離開,因為由養護院到可以攔出租車的地方還有一段路,夜色太黑,走在其間,除了怕黑,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孤寂將她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