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魚小閒在打量自家老太婆時,老先生則打量起她攤子上的梳子和髮簪,但瞇瞇眼裡卻一片不著痕跡。
「老太太要是不嫌棄就請用,至於飯團就不必了,就當結個善緣。」她把餘下的茶葉蛋又用荷葉包起來,讓老先生帶過去。
老先生不客氣的接過魚小閒的荷葉包,不過他沒立刻走開,反而停下來望著攤子上的一根蓮花簪。「既然小娘子說結個善緣,小老兒我喜歡這把蓮花簪,你開個價吧,小女最喜歡蓮花了。」
「既然老人家您想要,我就收您這個價。」魚小閒比出十根手指頭。
「欸,我怎麼覺得好像佔了年輕人的便宜。」他笑得異常狡猾。
魚小閒其實無所謂,這些小飾品對她來說只要能掙到飯錢,也就夠了。
老先生伸手拿走了蓮花簪,「小老兒我臉皮厚,說不得要先欠著小娘子了。」說完,一臉輕鬆愉快的回到自己的攤子上,向老太太炫耀去了。
魚小閒嘴角抽搐,真是的,這老先生的臉皮還真不是普通的厚,人家是開張吃三年,她這一開張卻讓人欠賬,還賠了自己的早飯。
虧她方纔還憐惜這對老夫妻背著沉重的柴火來換家用,沒想到賠了夫人又折兵,這算壞兆頭嗎?
得了,就別迷信自己嚇自己了。她只能說自己小覷了古人……
她才回過神來,就看到安娘子為她不平的氣憤眼神,於是比著手勢,「為老不尊的老混賬!」
吃了啞巴虧,也不期望那位老先生真的會拿錢來清賬,不禁彆扭了一下,等心裡好過了一點,客人卻是上門了。
方纔嫌簪子太貴的那位姑娘去而復返,她略帶靦腆的說道:「大姊,這是五十文錢,你把我要的百合梳子和石榴簪子都包起來吧。」
原來是回家拿了私房錢。
魚小閒笑嘻嘻的拿了個用桐漆刷過的小匣子將兩樣東西裝好,女人家嘛,就是想圖個如意郎君,百年好合,多子多孫多福氣。「實收姑娘五十文錢,免費送你一個漂亮的匣子,這匣子和簪子是一套的,你今天是賺到了。」
那姑娘喜出望外,摩挲著那匣子。「多謝大姊。」她掏錢掏得一個心甘情願、毫無怨言,直覺自己賺到了。
令魚小閒料想不到的是去而復返的人還不少,有的人回去之後越想心越癢,這烏桃鎮雖然常有市集,卻不常見到什麼太顯眼出挑的東西,真正上得了檯面的東西都往縣城裡去了,就算有錢也沒機會買到自己看上眼或新潮流行的東西,那木梳木簪雖然不怎麼便宜,但是那些花樣卻難得一見。要是錯過,午夜夢迴想起來,會遺憾一輩子吧?
於是一個個糾結無比的,最後莫不咬牙掏出自己的私房錢,往魚小閒這裡飛奔而來。
不到晌午,她的東西幾乎都賣光了。
「大妹子,我們這會兒回家還來得及做午飯呢。」安娘子的繡件也賣得差不多,喜孜孜的幫著魚小閒收拾東西,誰知道——
「原來還有個匣子啊,小娘子,我買了那蓮花簪你怎麼沒給我匣子呢?你這是欺負小老兒我善良忠厚吧?」已經賣完兩捆柴的老頭又湊過來,大言不慚的要著該屬於「他」的福利。
東西賣光了,魚小閒也不計較老頭兒的癡纏,大放送就大放送吧,誰叫她心情好,拿出一個雕著盛開蓮花瓣的小匣子遞過去,就當尊老敬幼好了。
「小娘子真是爽快!」老頭兒見她不囉嗦,小臉上沒有絲毫不豫,不禁對魚小閒不怒不氣的胸襟暗自喝了聲采。
沒有下九流行當裡的錙銖必較,這小娘子安靜從容、不急不躁,擁有女子裡少有的氣度,稀罕、稀罕!
捧著盒子,他趿著布鞋,施施的走了。
「連個謝字也沒有,這老頭真是順竿爬,越發沒了分寸!」安娘子看他一整個不順眼,誰說人老了就都值得尊敬?做到這分上,壓根就是個貪小便宜又令人生厭的糟老頭!
「沒事、沒事,不如嫂子先陪我去一趟打鐵鋪子。」她有個新的想法,或許可以試試看,人家不都說聰明人不會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上,她的想法要是能通,也許又是一筆外快呢。
「就沒見過你這樣大手大腳花錢的。」安娘子在回家的路上沒少叨念過她,「好不容易賺了點錢,不存起來,你轉頭就花了那麼多,又是訂製鐵鍋,又買那麼多茶葉,茶葉可是有錢人吃的玩意兒,雖然是紅碎茶……你咋啥呢?再加上麵粉,還割了那麼多豬後腿肉,還有花椒、醬料、香菇……你們家就小兩口,又不是荒年得囤糧食……難道、難道你想改行賣吃食?」她扳著手指數,連土話都出來了。
「嫂子真是睿智。」魚小閒俏皮的朝她眨眼。
雖被諂媚了一把,安娘子可笑不出來,人人都以為吃食好賺,遍地開花,但是能真正生根長得久又有幾家?不是她要潑魚小閒冷水,能安安穩穩的靠木工活過日子,這才是長遠之路。
這年頭高麗菜好像叫蓮花白吧?「嫂子可知道誰家菜地種了蓮花白?要好吃,咬起來甜脆多汁的。」
「問問就知道了,我家也有十幾顆可以收了,你問這做什麼?」她發現自己完全跟不上魚小閒的思考。
「那嫂子把菜地裡的蓮花白都賣給我吧,一顆二文錢可好?」
「你這是當真?我那些個菜你要儘管拿去,別跟我說錢,二文錢,你當我在搶人嗎?」
「那可不行,親兄弟都要明算賬,往後我要倚仗嫂子的地方可多著,哪能樣樣讓你吃虧?你背地不把我罵個臭頭才怪!」
安娘子戳了她一指,啐她,「我是那種人嗎?你這張嘴我說不過你,你放心,我要罵你,絕對當著你的面,到時候別怪我沒給你留情面。」
「嘻嘻,我知道了。」
回到家,一踏進院子,魚小閒把井裡冰著的茶葉蛋拿出來讓安娘子帶回去,「冷冷的吃也別有一番風味。」又吩咐了她一些事,兩人這才分頭進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