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金錢就是過眼雲煙的東西,唯有手作出來的藝術品不會被時代取代或淘汰。」她迷迷糊糊的說完,翻過身睡著了。
「就那麼喜歡嗎?」對著空氣發問,沒期待她會回答。
不料,等了一會兒,她唔了聲,然後呢喃的說道:「爺爺喜歡,魚兒也喜歡……喜歡。」
爺爺。
很好,從她口中蹦出來一個人。
她不曾說過爹爹,娘親,卻在乎一個老人。
「是啊!」
她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
「買地的事交給我,傍晚我去找裡正問問。」他胸有成竹,「至於山地要是買上了,割漆這種事就請人去做,有專門的漆客靠割漆來生活,比你這種半吊子專業多了。」
那生漆,據他所知是有毒的,沾在皮膚上會使皮膚紅腫,又痛又癢,他是絕對不會再讓她去的,何況深山中如此危險,他不想再見她受傷。
她拿來炭筆在紙上一樣樣記下來,畢竟都是要花錢的事。
「還有。」
她瞠大眼睛,她那安靜少語的丈夫今天可是開了話匣子啊。
見她瞪向自己,他發現他喜歡她那像小孩似的專注,不夠秀氣的眉毛看久了,突然很想伸出指頭去摸上一摸,不知道會是什麼感覺?
每天在太陽下曬著,膚色稱不上白晰,但是有股世家女子沒有的活力,光是看著就能感染到她身上洋溢的鮮活鮮艷。
「這筆銀子除了買地,也買間鋪子吧。」
「鋪子?」她成了學話的鸚鵡。
「有了鋪子,總比每天出去擺攤子強多了,鋪子和人手我去想辦法。」多了一片屋頂,起碼不用櫛風沐雨,不用艷陽日曝,不用忍受女子拋頭露面的是非議論,不用那麼辛勞。
聽田十四這麼一說,魚小閒也發覺的確如此,只考慮片刻,便同意了。
這可不是前世,不是女人能頂半邊天的現代社會,這裡是白璧皇朝,她所知的歷史裡沒有的朝代,但男尊女卑的思想並無差別,想在這平平安安的過活,就得適應這裡的規矩,需要展現智慧判斷,與人談判交易,與人斡旋的事兒,交給男人去最好。
「這些銀子夠嗎?」一千三百兩加上上回紙盒的五百兩,感覺上很多,但是用錢的地方這麼多,夠用嗎?
「夠。」他沒有拍胸脯打包票,只是簡單一個字就讓她安心,於是魚小閒把銀子都給了他。「那吃飯吧。」已經無事,也晌午了,吃過飯,好去辦事。
他隨便把那些銀子掃到一旁,不等魚小閒動作,就去灶間端來了午飯。
想不到他做了飯!
田十四是標準的君子遠庖廚的古代男人,偶爾替她刷個碗已經很不得了,今天居然還弄了午飯,是日頭要打西邊爬上來了嗎?
瓦罐裡蒸了榆錢飯,還有不知道誰家給的炒螺獅,以及昨日他去挖回來,去了殼並水煮的雷筍,最後一道是蒲菜漲蛋。
她不得不說這男人越來越有居家的味道了。
他好看的一雙眸子恢復慣常的平淡,但是仍不自覺的多瞧了她兩眼,魚小閒微妙的察覺他想被稱讚的心情。
這麼大個人卻期盼被稱讚,她喜歡他這樣的孩子氣。
「你被沸油給燙了?」看著他擺飯,餘光瞧見手腕上有一小片被熱油噴到的痕跡。
「小事一樁。」他把卷高的袖子放下去。
「衝過冷水了沒?」這裡沒有萬金油,沒有凡士林,更沒有小護士的曼秀雷敦。
「你緊張我?」
「嗯。」她隨口應了聲。啊,對了,院子有一株營養不良的野蘆薈,是她上山時發現帶回來隨手種在院子的,也沒什麼細心照顧,但長得茂盛,這會兒還真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了。
她把野蘆薈切下一片,洗淨去皮取肉,將膠質果肉貼在他燙傷的部位,消炎去腫。
田十四看著她的手在自己的手腕上忙碌,一把抓住她的手,反過來將那不認識,抹在手上卻沁涼舒服又透明的膠狀物質往她手上擦。
她的手不似平常閨女的手細膩白嫩,也比生兒育女,需要做大量家事的婦人粗糙,手心手背因為木料、因為不停的勞動,大小傷痕纍纍,握著竟然有些刮人。
他的心被狠狠的擰了下。
這個女子,為了讓他能吃上一口飯,為了活下去,比誰都還辛苦。
這個女子,在他最落魄的時候相遇,將來,他要是哪天比現下處境更差,她必然不會遺棄他。
「你……這不是用在這裡的……」她怔住了,心狂跳,整隻手像被電過一般酥酥麻麻的。
田十四沒理她,仍抓著她的手,把蘆薈塗滿她十根手指,緩緩揉捏塗抹,指縫、手腕,沒一處遺漏。
他的手寬大粗厚,只是被他輕輕包覆著,她的心就也像被包覆著一般溫暖。
魚小閒的心弦輕輕被撥動了。
「你怎麼會懂這麼多東西?」她整個人都是僵硬的,他打算慢慢卸下她的心防。
「吾少……貧賤,故……而好學。」為了抹掉腦海裡不該有的綺思,她結結巴巴的掉了下書袋。
貧賤是真,好學嘛……有待確認了。
她似乎急著想把手抽回去,就像他的手有什麼不對似的,看起來是問不出什麼了,可惜的伸手摩挲了下她的下巴,那感覺出乎意外的好。
「我去把菜熱一下,都冷了。」
魚小閒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嫩頰酡紅,杏眼氤氳朦矓,雙唇微啟,剛才被吃了豆腐的下巴彷彿還留有他指尖的觸感,她看著自己從來沒有被人這麼寶貝過的十指,傻不楞登地點了頭。
第八章 失控的初吻(1)
是夜,魚小閒帶著賬簿,去找安娘子。
家家戶戶正是用飯休憩的時候,有隱約飄出來談話和嘻笑的聲音,也有沉默卻溫馨的燭火。
她跨過竹籬笆圍著的菜圃,來到安家。
「嫂子在家嗎?」
鄉下人家,家家戶戶幾乎是不關大門的,真的有事要出門,院門一閂,頂多落鎖,也就這樣了。
她一嚷嚷,不一會兒安箏便來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