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換了兩次水,連田十四手腳的指甲縫都刷過一遍,全身洗了個紅通通,像在熱水裡汆過的蝦子,才放過他。
「這是安大哥,也就是安嫂子相公留下來的舊衣物,十四郎趕緊換上吧。」她把一套半新的青色粗葛布短打還有腰束布帶找出來,在他身上比了比,田十四的肩寬要比安娘子的相公多上好幾寸,不過好在他瘦,倒還能勉強穿得上去,她把衣服遞給他,回過頭去把澡桶裡的剩水用水桶一桶一桶提出去倒了。
田十四暗歎她的細心,連這都準備了。
收拾過後,她見田十四已經慢吞吞的穿上衣服,見到那頭還滴著水的頭髮……只能認命的拿起準備好的布巾,坐到床沿,替他絞起發來。
她絞著絞著,田十四的頭也隨著她的手勁左右擺動,直到她覺得頭髮夠鬆軟乾燥了,想讓他躺下休息,哪曉得洗過澡的田十四不知是精神不濟,還是難得洗了個舒服的澡,早已昏昏沉沉的陷入昏睡狀態。
魚小閒只得又伺候著他睡下。
瞧著他捲翹得不像話的睫毛,嘖,男人有這樣濃密纖長的睫毛,簡直是招桃花!
替他蓋上被子,他長長的腿依然有小半截暴露在空氣中,突然想起什麼,魚小閒爬下土炕,從竹籃子裡找到一把剪刀,又重新爬回炕床上,把他的腳抬到自己大腿上,挨個兒的替他修剪腳趾甲。
她是女人,女人多少都有些小怪癖。
要她說愛乾淨根本算不得什麼毛病,只不過,她除了自己愛乾淨,也希望身邊的人不要太髒,至少別髒得她看不下去。
既然他是病人,少不得只有她自己來了。
看著他經過修剪的腳趾甲,她挺滿意的。
收拾過指甲屑,既然田十四已經睡下,她也沒了忌諱,重新把澡桶洗刷了一遍,換上乾淨的水,自己也洗洗睡了。
第三章 是毒不是病(1)
第二天,不知道誰家的公雞天才見亮便高高低低的啼叫起來,前世作息從沒正常過的魚小閒,這段日子雞鳴則起,天黑為了省油錢就睡,白天連賴床的丁點機會都沒有,每天這樣過下來,她都要以為自己變成了為了把握時間,聞雞起舞的祖逖了。
她下床打水洗臉,用青鹽刷牙的時候,田十四還沒醒。
炕床的好處就是夠大,兩人睡得開,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不故意製造出聲響來,也沒有誰會吵到誰。
其實家中就那一床被子,名義上他是她的丈夫,兩人一起睡,合情合理,但是她魚小閒雖然骨子裡是現代人,對男女之防沒有太多在意,可她到底還是希望和自己睡在一塊的是自己喜歡的男人。
穿到這時空和他拴在一起,與一個完全談不上感情的男人成了夫妻,難道她就得認命嗎?
看在他是病人的分上,她把家裡唯一的一床被子曬過後讓給了他,自己將就著外衣睡覺,這樣日子也湊合著過了。
也幸好現在還不太冷,就算只是披件外裳睡覺,倒也沒有著涼之虞,只是等她手上有些餘裕,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打一床鬆軟的被子回來不可!
她伸手又去探了他的鼻息,如同往常一般,鼻息雖然淺卻不是沒有,確定他還有呼吸,人是活著的,她便不再管他。
不想費事去起火烙餅子或煮粥,隨便翻找了下,才想到昨晚的飯菜別說剩下,連最後一片菜葉子都被自己吃光了。
家裡的糧食都是和別人換來的,得省著用,一頓飯能不吃就別吃了。
喝了幾口溫水,她今日要和安娘子去趕集。
安娘子曾告訴她,烏桃鎮和寡婦村相距一個時辰的路途,並不算遠,一趟來回花不到兩個時辰,根據這些日子的經驗,田十四總會睡個幾天,今兒個要是醒了,她回來再給他弄吃的,左右餓不著他的。
這烏桃鎮每五日有市集,每月初五、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日,附近十村八里的農戶和流動商販都會來設攤趕集,賣一些平常比較不常見的東西,寡婦村的村人也會趁機去做點小買賣,好替家中添點進項。
魚小閒去市集純粹為了買工具,當然也順便瞧瞧那些趕集的人都賣些什麼,這對她來說談不上市調,只是多瞭解一下,心裡也好有個底。
魚小閒趕緊梳頭穿衣,確定全部的家當都帶上了,正要出門,安娘子就過來敲門了。
安娘子還是一身利落打扮,半袖舊短衫,露出藍布印花裡裙,胳臂掛著一個竹籃。
「俊哥兒呢?」
「箏哥兒帶著,不礙事。」安箏是安娘子的小叔,安家老夫婦的老來子,對安娘子來說,安箏與其說是小叔,反倒更像自己的孩子。
兩人趁著日頭還沒爬高,匆匆往烏桃鎮趕,沿路上也遇到和她們抱著同樣心思,往鎮裡趕的村人,魚小閒如今雖然還說不上村頭到村尾人人認識她,但是村人見她那穩當的態度和乾淨的模樣,總覺得這小娘子頗與眾不同,她的以物易物作為,還真的在寡婦村闖出了一點名頭。
雖然這封建社會的人對女子還是一面倒的要求規矩禮教,女子越是低調,名聲越發的好,好在魚小閒掛著「已婚」身份,而且她一劈頭就把「病入膏肓」的夫君拿來做筏子,一個弱女子要照顧病重的夫君,加上她那家境,可想而知這生活擔子會挑得有多麼辛苦,因此誰會沒有良心的去計較她不顧廉恥、拋頭露面?
加上寡婦村幾乎都是老弱婦孺,不少婦人也忙活家計,誰會說她半點不是?!
見著了這些大嬸、大叔,她一通的喊,大娘早,大叔早,態度真摯誠懇,絲毫不虛偽,好聊天的王大娘知道她第一次趕集,連忙傳授心得,告訴她哪個攤子賣得實在,哪個可以不用去光顧,一路上倒也一團和氣。
比較讓魚小閒困惑的是那王大娘和安娘子的房子就隔著一條水溝,卻對安娘子似乎頗多忌諱,態度冷淡不說,言詞上也談不上熱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