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抱著妻子滑下馬。
「小柔!」耶律晴見狀,連忙上前察看。
「等等!」他一手按住了她的肩。
「幹什麼?」她急了。
「耶律晴,我希望你——先有心理準備。」他迎視她的目光,聲音裡有些沙啞。
她渾身一震。「你……你在說些什麼,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她不斷地搖頭,不想知道他話中的涵義。
「你知道的。」他望住她。
「不,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小柔她……」剎那間,她的眼底盈滿了淚水。「我要知道小柔她……是不是清醒了……」她慌亂地搖頭,卻怎麼也無法讓自己上前一步看清楚小柔的情況。
「耶律晴。」他啞著聲呼喚她的名字。
他明白她不願承認柔兒已死的事實。就連他抱著懷裡的冰冷,卻仍無法相信這是真的。早上還滿懷欣喜想跟著他到月氏的柔兒,現在他懷中竟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他還能感受到自她身上傳來的餘溫,然而,她卻再也沒有呼吸了。
這是他的妻,他才過門的妻。連月氏的國門都沒進,她就死在他懷裡。
他無法壓下喉間泛起的苦澀,更明白這對耶律晴會是多大的傷痛。
「讓我……看看她……」她顫抖著伸出手撫上耶律柔的發。「小……柔……」
還沒接觸到她的身體,耶律晴突然像斷了線的木偶似的,整個人癱軟下去。
「耶律晴!」他急喊,騰出一手想撐住她,卻因此而使得懷中柔兒的身子也跟著掉落下來……
「小柔!」耶律晴絕望地哭喊,不顧一切地抱住了妹妹。而他,則適時地環抱住落下的她。
就這樣,他抱著她,她抱著她,兩個人圍成了圈子似的,將小柔圍在中間跪坐下來。
感覺到懷中漸失溫度,耶律晴痛徹心肺。
「小柔——」她嗚咽,幾乎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最疼愛的妹妹、她最倚賴的妹妹、她最……
「耶律晴……」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突然間,他發現他心痛於柔兒的死,卻更對她的心痛感到心疼。
他心驚。一時間也無法理清這樣的情緒,只能緊緊環住她顫抖的身軀。
「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她喃喃地念著,完全無法接受小柔已死的事實。
「耶律晴,你不是說過,柔兒她……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所以,這是你早就知道的事實,你必須接受……」雖然知道很困難,但他還是試圖安慰她。
「住口!」她突然發了狂似地吼著。「你知道什麼?!小柔才剛剛實現了她的願望,她才開始要享受她的生命!老天爺怎麼可以就這樣奪走了她!她是這麼美、這麼善良,就算要死,死的也應該是我!我殺了無數的性命,為什麼老天偏偏不帶走我,為什麼偏偏要選中小柔!是我!一定是我的罪孽害死了小柔!是我害了她!」
聽見她這樣的自責,他簡直心痛如絞。
「耶律晴!你鎮定點!」他按住她的雙肩用力搖晃著。「柔兒本來就有病,她的死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不許你這樣胡思亂想!」
「你走開!」她用力推開他。「你別管我!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只是一個外人!你根本不知道小柔對我有多麼重要!」她大吼著。「我應該答應她的……」
「耶律晴——」他痛恨她一再說她只是個「外人」!這讓他覺得跟她的距離好遠——他痛恨這樣的感覺。
終於,他才明白為什麼他會對她的態度這麼不以為然。不是因為他是月氏二太子、也不是因為她的潑辣和強悍,而是——他在乎她對他的感覺! 所以,當她以對待一個不相干的「外人」的態度對待他時,他覺得極不是滋味。
這樣的體認,連他自己都震驚。
「回家……」她吃力地想站起身,懷裡仍抱著妹妹的軀體。「對,我們回家。小柔,姐姐現在就帶你回家去……」沒想到,話還沒說完,一整天的騎馬奔馳與喪妹的椎心傷痛,讓她整個人彷彿被搾乾了精力似地癱軟下來,正巧不偏不倚地倒向他的懷裡。
「耶律晴!」他驚慌地低吼,急急扶住她。
「回……家……」她抬頭看見他臉上的表情,口裡喃喃念著,隨即,眼前一片漆黑,整個人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昏厥前,她仍緊緊環抱著妹妹的軀體不放。
「耶律晴!」他的胃彷彿被人惡狠狠的擊中,整顆心為之糾結。
他在乎她!該死的太在乎了! 更該死的是,他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現了這個事實!
第五章
她發著高燒,而且不斷地囈語。
這情況讓他心急如焚。
眼前夜已深,柔兒冰冷的遺體就躺在他身旁,而耶律晴燙得嚇人的身子被他抱在懷中。他必須在這樣的深夜帶著她們回到匈奴國。但事實的情況看來,卻又如此不可能。
經過一天一夜的疾馳,馬兒已不可能再在受折磨,但若不能及時回到匈奴國,他害怕耶律晴她——
想到這裡,一股椎心的痛楚襲向他。
他已經失去了柔兒,無法想像如果再失去她會是什麼情況。
「耶律晴!」他呼喚著她。「醒醒!」
她睜開了眼,表情卻顯得十分困惑。「父王,你回來了?」她口齒不清地問著朝他伸出了一手,像是想要拉住他。「父王,晴兒有好好練功夫、也認真唸書了,父王,你別再離開晴兒了,好不好?」她請求著,像是一個小女孩在求她的父親留下來陪她。
「耶律晴,我是羽燎!你看清楚啊!」他有些著慌,她燒得連意識都不清楚了嗎?
「不!父王!晴兒保證會乖乖的,父王你別生晴兒的氣!晴兒會乖乖待在宮裡學武、唸書的!」聽見他的語氣,她急得快哭了出來。
「老天!」他忍不住摟緊了她。
耶律家究竟是怎麼對待自己親女兒的?難怪她對人的態度是那樣不信任、難怪她是那麼保護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