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遠處走近,她慢慢看清楚他的相貌,稍稍偏長的臉龐,如刀雕斧鑿般深刻,俊美得無可挑剔,那帶笑的眼眸,風流倜儻中也有著難以琢磨的深邃,她相信,這雙眼的主人並非看到的那麼溫柔,如果要狠起來,這雙漆黑發亮的瞳眸會相當的凜冽駭人。
心驟然變重,她只好將目光移開他魅人的雙眼,停留在他挺拔的鼻子和修剪得整齊的鬢邊,結果又使她亂了方寸,在看他與不看他之間矛盾。
「平寧侯到。」有人高聲唱道。
那個男人露出醒目的笑容,他的白牙配著愛笑的唇紋,再度牽動人心。
淺淺的笑容,不損他自身的貴氣,又獨具魔力。只要他綻出這樣的笑,勾勾手指,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極容易被這個笑容誘惑,無人能抗拒,哪怕是揮刀自盡也不在話下。
納蘭茉英看著他,週遭彷彿不再有別人,只有她和他。
「喲!平寧侯爺,康敬在此有禮了。」他瀟灑轉身,迎向一臉憤懣的胖子。
「少來這套了,康敬貝勒,你把本侯爺押到這裡,小心我上皇太后那裡告你一狀。」大腹便便的平寧侯使出蘭花指叫囂,聲音聽起來女氣十足。
「侯爺這是哪兒話?今日康敬來到侯爺的地盤上,當然要來拜會拜會,這是禮數。」
春媽摸了一把下巴的水漬說:「原來是康敬貝勒耶!難怪,難怪。」
「呀,是貝勒爺呢!長這麼好看,還是京中的貴人。嘖嘖!嫁給這樣的男人,真不知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雲草像作夢似的歎道。
「他是鄭郡王的長子。」春媽在京中有相熟的姊妹,消息自是靈通。「本朝重騎射,王公貴族大都只能玩玩弓箭騎騎馬,而康敬貝勒不但騎射高竿得很,文采也相當厲害,小時候就被送入御書房讀書,是能文能武的全才,當朝皇上眼裡的大紅人,聽說一年前,年紀輕輕的他已在軍機處行走了。」
「好厲害哦。」雲草雙手相握,一副可愛的花癡樣。
納蘭茉英神情微羞,低頭暗自記下康敬這個名字。
「借道?你作夢,想都不用想。」平寧侯在下面怪裡怪氣地吼道。
「不過是借道,瞧把侯爺嚇得。」康敬露出放蕩不羈的神情,親熱地撣了撣平寧侯袍上的雨水。
「別說是你!就是鄭郡王來,本侯也不給面子。」平寧侯是當今太后的親外甥,聽說太后還沒嫁入皇家前,曾代自己的長姊養育他,兩人情同母子,也難怪平寧候如此囂張。
「侯爺也應該知道,康敬此次出兵,乃是十萬火急之事,大雨擋住去路,兩萬大軍停留在黃河岸上,壞了狙擊準噶爾殘部的大事,平寧侯你可擔當不起啊。」他奉皇上之命,前往甘肅寧泉,配合同僚,剿滅叛亂,因為暴雨,受阻於此。為避免在黃河中損兵折將,幾日前他特向平寧侯借領地內的黃河渡口一用,結果卻吃足閉門羹。
「本侯不怕你!你向聖上奏我一本,難道我不會狠奏你一本?大風大雨就嚇到了康敬貝勒,延誤軍機,哼,自求多福吧!」被強行押來的平寧侯氣急敗壞地哼道。
「這麼大火氣幹麼?既然侯爺不借道給本貝勒,那本貝勒也就閒得很,侯爺,不如一同品品茶吧。」
「隨便你想幹麼。」
「你們這些不長眼的奴才,楞著幹麼?還不快給侯爺看茶。」康敬不改散漫地罵道。
青瓷茶碗很快送到。
「侯爺,茶來了。」康敬接過茶杯,掀開蓋子,笑嘻嘻地把碗內的澄黃茶汁毫不手軟地潑向平寧侯的臉上。
「啊!這是馬尿,這是馬尿。」濕了滿臉的平寧侯像殺豬一樣地叫嚷著。
「怎麼會是馬尿呢?侯爺你再嘗嘗。」他溫良地起身,指揮下面人再去拿茶。
「本侯不要喝了,康敬你……你這個……我一定要告到皇太后那裡。」
「侯爺,喝茶這樣的小事,也需鬧到皇太后那裡?」他緩步上前,靠近平寧侯站定,手握住平寧侯坐著的太師椅背道:「你要到皇太后那裡告本貝勒些什麼呢?」轟的一聲,太師椅在一陣煙塵裡,散成七、八塊,胖墩墩的平寧侯少了椅子的支撐,狼狽地跌落到地上。
「哎呀!不好了,平寧侯跌壞腦子了。」康敬大驚小怪地去撫背著地的平寧侯,其間又略微耍手段,暗中給了他幾拳。
在樓上看得一清二楚的納蘭茉英,大吃一驚,再一看平寧侯可笑的模樣,又不禁稱讚康敬的手段了得。
「別打,別打。本侯讓你借道,讓你借道。」
「侯爺,不太好吧,本貝勒說要在此陪你飲茶的。你們這些下人幹什麼吃的?還不上茶。」
「不要了,不要了,康敬貝勒,道我借,我再借你十條大船渡黃河。」
「怎麼能讓平寧侯爺坐在地上?不快弄把椅子。侯爺,你這是哪兒話啊,咱們不說公務,只品茗話家常。」康敬唇邊的笑紋霎時變得極其恐怖。
「你放過我吧,康敬貝勒爺!」
「侯爺,你怎麼這麼客氣呢?」
「我給你二十條大船,二十條,從我領地的渡口過去,省去貝勒你不少時間。」平寧侯用袖撫著臉,帶著哭腔說道,堆滿肥肉的臉試圖勾起笑來。
「不好吧?這樣太麻煩侯爺了。」
「不麻煩,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
「可是本貝勒還想留下來……」
「貝勒爺,由本侯送你至對岸。」再也無法忍受戲弄的平寧侯步步退讓,無還手之力。
「好吧,既然侯爺都這麼說了,康敬就不便推辭了。」他斂著精光的俊眸揚起,手下諸將霍然上前,帶上被折磨得半死的平寧侯,火速離開這座濕悶的驛館。
第1章(2)
他就要離開了……
一種激烈的衝動,震盪在納蘭茉英心中。她不知哪裡來的膽子,微微從木欄邊探出半個身子,目光凝注在整理衣袍的康敬身上,此時,準備離去的他慢吞吞地回身,朝樓上望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