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沒做錯,為什麼要他去睡書房?
她……她……她為了宋思凡踢他去睡書房!
去睡書房,早晨就沒辦法在寢房裡,嗅著她淡雅的氣息醒來,無法再擁住如花朵般的她,更沒辦法親吻她。晚上下朝回來,也不能到寢房,讓她服侍他寬衣,肩膀酸痛,也沒人在乎了……
心情越來越不爽。康敬垂下頭去,僵在原地,流露出小動物被遺棄時的眼神。為了維持形象和尊嚴,他又不好意思開口懇求,只好僵在屋裡賴著不動。
「請爺去書房吧。」納蘭茉英硬起心腸,將目光定在他的胸膛上。她差點就被他的眼神軟化了。
然而就是再不忍、再心痛,她也要強撐住。趕他出去,她也是不得已為之。無辜的思凡哥哥不該受到刁難,更何況他什麼都沒有做!
「真要去睡書房?」他沉下臉來,艱難地動動唇。
「嗯。」不看他,一定不能看他。
「不……」他是貝勒爺耶,睡書房,好沒面子!
咬咬牙,他告訴自己要忍。好吧,睡書房就睡吧,等宋思凡離開京城,他就贏了,回寢房也不是難事,憑他的功力,不怕茉兒不答應。
康敬抱著被子枕頭邁出門坎,停住,高大精壯的身子又轉了回來,低著頭,不甘心地道:「你還記不記得,在天水縣,你借了銀子請客?」
「記得。」
「你還說要賠我好多餅。」
「我也記得。」
「你別讓我去睡書房,這些賬就一筆勾銷。」
挺起胸膛,康敬煞有介事地舊事重提。這也算是耍賴第一招。
「爺是想讓我去睡書房,還是想讓我回蘭州的娘家?」納蘭茉英用沉靜的語調說道,一眼也不看他。即使到此時,他都不肯鬆口,可惡!
「不用了。」茉兒對他好凶,胸口好痛!茉兒只袒護宋思凡,一點也不關心他一下。滿懷受傷的心情,康敬猛地轉身,打起精神,裝出無所謂的樣子走掉。等他想到安撫茉兒的方法,他會再回來的。
「救命啊!救命啊!」乘著秋風,飄來虛弱的求救聲。
「救命……救命!」聲音越來越低。
在屋中午睡的納蘭茉英從床榻中支起身子,側耳齡聽,寢房西側的牆外,救命聲不斷。
「雲草?雲草?」打了個哈欠,她下床,披上外袍,喚著丫環的名字。
「啊!好痛,救命。」牆外的呼救聽得人心不安寧。
叫不來雲草,她就猜那丫頭又溜出去玩了,想再喚春媽,偏巧春媽今日到市集上替即將遠行的思凡哥哥配藥去了。康敬被趕去書房,仍然堅持自己的決定,她深覺挫敗。找不到人怎麼辦?
她停住步子,站在花廳中等了等。
「救命,救命!」
人命要緊,她來不及到前院去找秦總管了!
納蘭茉英獨自離開寢房,循著聲音走向求救聲的源頭。
聲音在東院側門外變得清晰,應該就是這裡,她停住步子,望了側門一眼。這扇門很少開啟,門外便是王府的中路地帶,那裡時常是宴客之處。
「救命……」
望瞭望當空的太陽,她不再遲疑地打開了這道側門。此時正是白天,又在自家王府,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
正這樣想著,她跨出院門,放眼望去,只見一道黑影閃過,腦後遭到重擊,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去。
模糊的視線裡,她好像看到一個很熟悉的背影。
正值掌燈時分,今日在宮中當值的康敬帶著三四個隨從自吏部出來,返回景運門內的軍機處,接下同僚遞上來的茶,還未送到嘴邊就被一個小太監給打斷。
「給貝勒爺請安了。」小太監滿頭大汗地躬身一拜。
「這不是太后跟前的王六嗎?起來說話吧。」
他盯了眼茶水,泰然地放下。
「貝勒爺,太后今日午後召福晉入宮,可是到了鄭郡王府,福晉竟然不在,小的急呀,就叫王府裡的人一起幫著找福晉,都這個時辰了,福晉還是找不到,王府裡都亂成一鍋粥了。爺,要不是太后跟小的要人,小的也不敢到這裡來打擾你。」王六急紅了臉,趴在地上期期艾艾地道。
康敬握住胸前的朝珠,鎮定下情緒。茉兒素來好靜,也不愛走動,除了人宮當差,很少出門,難道是……去見宋思凡了?
一片烏雲混著夜色壓在他的胸口,他斂住情緒,笑呵呵地吩咐,「王六你先起來吧,今日都這個時辰了,你先回慈寧宮回太后,福晉這幾天染了風寒,我命嬤嬤把她送到城外的潭拓寺靜養,可能匆忙了些,家裡的下人並非全都知道。」為顧全納蘭茉英,他圓滑地應付過去。
「喲?福晉病了?那我就去回太后的話,請太后別再等了,你不知道太后一見不著——」王六拍拍膝上的土,哭喪著臉說道。
「別囉唆了,太后著急。」康敬打斷他,讓隨從把他帶了下去。
王六點頭哈腰,連連陪笑地離開軍機處。
第9章(2)
康敬神態如常地把手上緊急的事交代下去,便向同僚告了假,帶著隨從,匆匆離開軍機處。
在燈火幽暗的夜裡,他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爺,是回府嗎?」隨身侍從站在宮門外的四人抬大轎前,恭敬地問道。
「去國子監。」
「喳。」
踏上四人抬軟呢轎子,轎夫們急遽起轎,直奔城北的國子監。
剛停在國子監前的牌樓底下,國子監當值官員就迎了出來,一見身披莽袍、氣宇不凡的貝勒爺,連忙上前巴結,康敬沒動聲色,讓隨從向官員打聽那宋思凡的下落。
「爺,宋先生今日沒來過國子監,還說今日該他授課呢。」機靈的隨從很快打發走值夜官員回來稟報,「小的還問到宋先生的住處,聽那個人說,他就住在後面的胡同裡。」
沉吟半刻,他掩飾住心事,沉穩地道:「你去,看看他在不在。」
「喳。」隨從腳下生風,消失在夜色裡,一袋煙的工夫,他又小跑著回來,臉色沉重地回復,「爺,小的問過了,宋先生今日早晨出門後便沒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