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情況不妙。不祥的預戚襲人心胸,康敬錯愕,整頓好心情說:「快,回王府。」
事情為何會如此蹊蹺?轎子搖搖晃晃地往前行,路邊民宅裡的光亮從轎窗邊一閃而過,他的神色在忽明忽暗的燈火下,越發陰森。
抱著滿懷紛亂的思緒,康敬下了轎,雙手負後,邁進鄭郡王府的大門,慢慢地走向前廳。前廳此時燈火通明,鄭郡王與赫拉氏,一個來回踱著步子,一個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
「敬兒,你可回來了。」鄭郡王一看見他,眉頭比剛才皺得更深。
「你那個少福晉可真有本事啊,瞧瞧這時辰,她一個婦道人家,竟然下人侍女都不帶,自個兒出去了,她有沒有把你放在眼裡啊?」赫拉氏冷言冷語地譏諷,絲毫不在意兒子滿眼的冰冷。
「春媽呢?」康敬疲憊地撫住額頭喚道。
「貝勒爺,老身在這裡。」頭髮散亂,同樣一臉疲憊的春媽跨過了門坎。
「福晉人呢?」
「回爺的話,老身去買完藥回來,就沒有看見少福晉。」
「雲草呢?」
「雲草在東院呢,她說,她用過午膳,見少福晉睡了,她就跟著秦總管出外採買去了,回來也……」壞了,這下壞了,福晉不見了!春媽暗叫不好,「爺,會不會少福晉出了什麼意外?」
「這在說什麼呢?好好的一大活人,要是安分守已,能出什麼意外?這可是鄭郡王府,又不是一般百姓人家。說不準是她有了異心,做了對不起敬兒的事。」赫拉氏有意無意地在暗示著什麼。
「福晉,你也上了歲數,多積點口德。」春媽護主心切,反擊之詞脫口而出。
「好哇,一個小小的奴才都能爬到我頭上!這個家算是完了,完了。」赫拉氏撒起潑來,從椅子上滑下來,不顧顏面地大聲號哭。
「夠了!」康敬鼻翼翕張,陰森森地喝道。
一陣勁風吹來,廳前的大樹搖擺了起來,無數枯黃的葉片,紛紛揚揚地墜落而下。他握緊雙拳,試圖理出頭緒,但關心則亂,此時涉及到茉兒,他就無法冷靜以對。
這時,東西院的兩大總管都抹著汗水,小跑步地進到前廳道:「主子,我們前院後院,府內府外都翻遍了,福晉……福晉的馬車和涼轎都在府裡,今日根本沒出去過,這……」
「這好端端的,怎麼就不見了呢?」鄭郡王更加煩躁地踱步。
慢吞吞地將眼神掃向額娘赫拉氏,再看了看急得滿頭大汗的春媽,康敬面無表情地站立著,一言不發。
所有人當中,只有他知道,宋思凡也沒有了蹤影。
彷彿有什麼重物正緩緩壓在他的頭頂,他強力抵抗著,可那股力量太過強大,幾乎快要壓碎了他。
「敬兒,你快想想主意啊!」
「阿瑪,都快二更了,早點進屋歇著吧,這事我自有主張。」他沒有頭緒,也不知道如何去理解茉兒的失蹤,但為了安撫親人,他穩穩地點頭。
「爺!外面有個嬤嬤有話說,是跟福晉有關。」一個小廝壓低身子進來稟報。
正欲回房的鄭郡王停下腳步,看了眼兒子。
「叫她進來。」康敬沉聲道。
一眨眼的工夫,身形臃腫的嬤嬤,笨重地出現在前廳。鄭郡王府很大,奴僕眾多,但他並不認識這位嬤嬤。
「主子,老婆子有禮了。」
「別囉唆。」
「是,貝勒爺。今日晌午,老婆子正好在後門假山邊上清掃落葉,就看見少福晉抱著一個小布囊,偷偷摸摸地開了後門。福晉可能以為邊上沒人,還跟門外的男人說了兩句話,我聽少福晉叫了聲『思凡哥哥』,沒多久,老婆子一眨眼,少福晉就合上後門出去了。」猛烈的夜風從門窗裡灌進室內,蠟燭的火焰幾乎被風吹滅,火光霎時幽暗不明。
老嬤嬤的話,令在場的人都無話可說,氣氛緊繃得令人透不過氣來。
「你這是胡說八道!你是受誰指使來說這些話的?」春媽氣瘋了地破口大罵,她根本不相信老嬤嬤的說辭。
「我才沒有胡說,老婆子說的這些話,對得起天地良心。」老嬤嬤無所畏懼地發誓。
身懷武藝的春媽,握住拳頭地撲上前,眼見就要動手痛打老嬤嬤。
「住手!還有沒有王法了?自個兒的主子偷人,還好意思打人。來人啊,把她拖下去。」赫拉氏冷嘲熱諷。
府裡的幾個小廝得命,很快拖住春媽,客氣地把她帶出前廳。
好似被凍僵的康敬,黑著臉,佇立在原地,他頭腦裡嗡嗡作響,喉頭湧上一股腥甜的味道。
茉兒跟宋思凡私奔了?
「早知道那個女人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家怎麼這麼倒霉,以後在外怎麼抬頭做人啊?哎呀!」赫拉氏沒完沒了地捶胸頓足,唯恐天下不亂。
「閉嘴!」鄭郡王心煩地吼道。
這算什麼?私奔?他的茉兒?康敬渾身冰涼,一句話也沒說地轉過身,帶著秦總管消失在前廳。
「爺!」追不上他腳步的秦總管,擔心地在後面低叫。
來到東院門口,康敬沉沉地定住潰散的心神,停下步子道:「無德,你去找博卿貝勒,叫他速速到府,我有急事相商,然後拿著我的腰牌,去通知九門提督,就說吏部有事,請他密切嚴控各大城門,國子監講書官宋思凡若出現,即刻拿下。」
「喳。」秦總管接到命令,取過腰牌,即刻出府奔向靜王府。
康敬屏退跟在身後的隨從,他獨自一個人,踏進東院。
頓時,這個熟悉的院落,忽然失去了光亮,彷彿是一座靜寂的孤城。老樹在風裡淒楚地沙沙作響,如同哽咽。四周點亮的燭火,像是幽幽暗暗的鬼火。
沒有茉兒所在的地方,一切都變得死氣沉沉。
心房再次被沉重的痛刺穿。
她背叛了他嗎?她終於還是選擇了宋思凡而不是他,曾經的情真意切,難道只是說說而已嗎?
掩住刺痛的眼睛,康敬不願面對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