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朋友嗎?」她問,嗓音裡帶著絲絲委屈,「我就沒有朋友,那些別府的小姐們都不愛跟我玩,她們說我是冷木頭……」
老貓突然抬起頭,「喵」了一聲。
「不過我有兩個妹妹呢,她們最喜歡我,下次我央著母親帶她們來看你,好嗎?」
清風拂拂,落花滿徑,在這個冬日的晌午,一人一貓,如此和諧。
他靜靜地看著,聽著她的細語呢喃,心裡盛滿了溫暖。
「大小姐?大小姐……」
遠處似乎有下人正尋了過來,小姑娘嚇了一跳,趕緊將老貓放到門墩後,站起身,胡亂地拍了拍衣裙,再直起身時,已是娉娉婷婷、端莊規矩的大家閨秀。
第9章(2)
顧忍目送著她在一群僕人的簇擁下離去,再輕輕地拉開院門一角,放老貓進來。
「你今天的伙食倒是好。」他蹲下身,笑著伸手揉著老貓頸脖上的毛。
老貓「咪嗚」一聲,繼續嚼著嘴裡的小魚乾。
他看著出神,心道,什麼時候能再看到她呢?
第二次遇到她是在第二年的夏天,但顧忍寧肯她沒有出現。
那天是舅父的生日,京城裡的達官貴人們紛紛攜家眷前來祝壽,幾個年紀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官家少爺們無意間發現了他的存在,見他怎麼都不肯出小院子,就暗中約定好引他出來。
他們抓了老貓,準備把它丟到火堆裡燒死,他憤怒地衝了出來,卻被一幫男孩子捉了個正著。
他們丟下貓,把他按在地上,開始研究起他來。
「哇,他是男的是女的啊?」
「誰知道呀,不如看看他有沒有小雞雞!」
「好啊,來,脫他褲子!」
顧忍被幾個男孩壓著,嘴巴也被捂著,還解下他的腰帶綁在他手腕上,就要扯他的褲子。
老貓力竭聲嘶地叫著,他死命地又踢又蹬,卻怎麼也掙脫不了鉗制,正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似乎還刻意地揚高了嗓門。
「咦?景老夫人,您怎麼上這來了?是不是看這裡花開得正好,才把您引來的?不如往那裡瞧瞧那棵木繡球去?」
男孩子們聞言頭皮一麻,景老夫人?該不會是那個性情剛嚴,在京裡的眾多女眷中以從來不私親、不偏故,一板一眼,嚴厲的要命的老太婆吧?她怎麼哪不好逛,逛到這兒來了?
欺負人的男孩們一哄而散,剩下他被腰帶綁著,掙扎著要站起來。
這時,一個身影朝他跑來。
「快!」七手八腳地解了他腕上的腰帶,抱起老貓,拉著他便跑。
直到跑進院中,「砰」地關上門,顧忍才發現,原來是她救了自己。
她似乎又長高了些,穿著一身月白色繡花錦衣羅裙,纖腰如束,以水藍絲帶輕綰著,恬靜可人,雙眸猶如一泓清水,真是令人驚艷。
他在她面前丟了臉,一時又羞又愧,可又總是悄悄地偷瞄她,完全無法從她臉上移開視線。
後來他明白了,書中所說的明議動人、灼灼其華,在她身上不外如是。
「嗨。」她蹲著身子,逗弄著受了驚嚇的老貓,「沒事啦,別怕,以後見著惡人,如果打不過惹不起,就一定要記得躲遠些,知道嗎?」
他緊抿著唇,垂著頭,滿臉通紅。
從這天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見到她了。
歲月流轉,他慢慢地長大,相貌越來越出眾,漸漸地引起了王府中人的注意。
首先,他的娘親越發恨他,也許是他的成長代表了她的年華逝去,也許是他的相貌令她想起了過去。
直到有一天她喝醉了,他才驚覺,原來他不是顧頤的兒子,他是娘親年輕時偷食禁果的產物。
而顧頤,與娘親沒有夫妻之實,卻總在他舅父的胯下承歡,他的另一個身份是西平王的男寵。
他真想仰天長笑,難怪娘親與府裡圈養的戲子有染。
接著表姐厲瑤仙的目光開始久久地落在他身上,她開始想方設法地對他好,甚至說服西平王,讓他跟自己一塊兒上學堂唸書,也請了武師開始教他習武。
她開始甜甜地叫他弟弟、叫他忍之,如果厲瑤光膽敢欺負他,就一定會被她整得更慘。於是厲瑤光憤然拿老貓出氣。
老貓的屍體被他埋在了小院子旁邊的草叢裡,當年,那個小姑娘在這裡將它抱起,那種溫暖,應該是老貓最為眷戀的吧!
厲瑤光被其姐打得很慘,之後再不敢招惹他,因為她知道姐姐在男色面前,對自己有麼多心狠。
他淡淡地瞥一眼身邊容光煥發,滿眼閃現愛戀的妙齡少女,黑眸深不見底,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弄。
蟄伏於盛夏,藏華於當春。他懂得這句話的含義,所以他不急。
當然,跟厲瑤仙待在一塊兒的唯一好處就是,他聽到了關於景家大小姐的不少事情。冷木頭、無趣、古板……
從厲瑤仙這裡傳出去的閒言碎語,真真委屈了那名閨名「朝雲」的少女。
有種人,譬如厲瑤仙,看似簡單無害,實則內裡雜念叢生,恨不得盡其所能弄髒自己不喜歡的人或事。
還有另外一種人,貌似冷若冰霜,卻心性純良、清晰直白,就像她。
其實她不冷,也不傲,只是別人不懂得她的好。
如果可能……他偷偷地想,她的可愛,除了他,絕不會隨便地讓別人看見。
無情之人,一旦動了要人命的情愫,縱然其痛徹骨,也絕不後退。
顧忍想,自己應該就是那無情之人。
這世上對他而言,似乎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他十四歲那年,顧頤不知為何惹了厲鯤生氣,一氣之下將他打死;接著娘親在戲子的床上暴斃;厲瑤仙已經按耐不住春情迸發,蠢蠢欲動,試圖勾引他。
他已經暗中打算離開這個骯髒無情的地方,卻苦無機會和實力。
沒想到有人居然找上了他。
那個男人姓鳳,自稱是他的生父,有著光華照人的樣貌,還有著神乎其神的武功,百毒不侵的特殊體質,以及巧言令色的口才……這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他浪蕩一生,與女人們逢場作戲的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