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無力地抬起頭,視線模糊地盯著不遠處,那個正將燒得通紅的烙鐵從火盆裡拿出來的赭衣人,眼眸裡流露出強烈的恨意和不屈。
原本她有個幸福無比的家,原本她的親人們可以長長久久地活著,可就是這些喪心病狂的惡人們,為了一己私利貪慾,處心積慮地害死了他們!
她無數次暗暗發誓,若自己還能活下去,有朝一日定會讓仇人們血債血償!
少女緊緊地閉上眼睛,咬緊牙關,哪怕因恐懼和憤怒而緊張至極的心像鼓點一樣瘋狂跳著,也不肯說出半句求饒的話。
赭衣人走到她身前,臉上掛著謔笑,殘酷地將舉在手中的通紅烙鐵硬生生地落到少女左側肩頭。
痛,痛啊!
剎那間,她的左肩像是陷入了滾燙的油鍋中,皮肉傳出的劇痛直達心臟,那種無法預料的痛苦彷彿永無止境,耳邊甚至可以聽到布料和皮肉因為火炙發出的「滋滋」響聲。
慘烈的劇痛令少女甚至連張嘴痛苦尖叫都來不及,就硬生生地昏眩過去……
赭衣人還嫌不夠,正欲拿烙鐵燙醒昏迷不醒的少女,忽然旁邊一道冷譏的嗓音傳過來。
「若就這麼死了,太師的計劃可就泡湯了。」
原來是那名一直旁觀不語的白衣男子出言提醒,他的聲音清冷,又總是略含嘲弄,教人辨不清真實情緒。
這話令赭衣人一頓,思忖一下,停了動作,回身將手中烙鐵丟回火盆,再抬起左手一揚,一名侍衛拎著水桶上前。
「嘩啦!」冰冷的水迎頭淋下,少女被澆得迷迷糊糊地醒來。
眼前全是一團團黑色的暈圈,她努力睜大眼睛,可惜冰冷的水和著淚水、汗水,完全迷濛了她的視線,導致她什麼也無法看清。
她想拚命地哭喊、想瘋狂大叫,但所有的感官和意識早已經完全被巨大的痛意所吞噬,緊貼在肩頭的烙鐵雖然已經拿開了,可是全身上下除了痛,她根本再也沒有其他知覺了。
每一處末梢神經都在顫抖,使半昏厥的少女整個人如枝頭的黃葉般顫抖著,又如風中飛花搖搖欲墜。
無限的眩暈中,她模模糊糊地聽到那個施刑的人在對自己惡狠狠地道:「臭丫頭,再給你幾天時間好好考慮,若是再不說,就把你丟給灌了春藥的犯人,想不想嘗嘗被人姦淫的滋味?你可給本大人想清楚了!」
少女用盡全力地緊緊咬住唇,她不想讓自己再次昏過去,直到雪白的貝齒將乾枯結痂的唇瓣咬出血,似開出顏色絢麗的花朵。
雖然有那麼一瞬間,她寧願就這樣死去,如果死了,就再也不會有悲哀、呼號、疼痛了……
不,不行!她很快清醒,絕不能就這樣輕易死去,家仇未報,妹妹弱小可欺,她還有牽掛,怎可放任自己死去,她堅忍的眸子越發晶亮,裡頭有一層淺淺的水霧,卻不是淚,她絕不在這些混蛋面前掉一滴淚,絕不!
這場刑求沒有歷時太久,少女被重新拖回牢獄裡,嚴重的傷病很快使她毫無知覺、人事不知。
通往外界的沉重鐵門又慢慢地關閉,再次將重兵把守的地牢隔成冤魂哭號的人間煉獄。
地牢外,漫山的紅葉,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燃得沸騰,燒得火紅。
一道白影迎風而立,白衣勝雪、玉樹臨風,他眺望天邊一輪彎月,漸漸被隱沒在一片黑暗之中,連那些紅葉都不免染上濃重的墨色。
赭衣人的聲音自身後傳出,「若太師再寬限些日子,我定能從那丫頭嘴裡問出話來……」
「可是太師已等不及了。」白衣男子淡淡打斷他,略帶嘲意的嗓音徐徐道:「而且刑具逼供莫過於這世上最蠢的法子,此事不如暫且停手,太師那裡我自有法子回稟。」
赭衣人被他這一句堵得半晌說不出話,心中著實氣悶,卻又不便發作。
「人可千萬別弄死了。」白衣人似乎不願多說,略一欠身,再看已拂袖揚長而去,「公務在身,失陪。」
望著那清冷單薄的背影遠去,宛如一道清雅的剪影,直到與孤傲的山巒相融,再也看不見。
赭衣人陰沉地瞇了瞇眼。
此人我行我素慣了,初來乍到仗著太師寵信,從不將旁人放在眼裡,自己好歹是太師的嫡親孫子,可在太師面前卻還不如此人地位和份量,實在不知這人有何能耐,能哄得太師這般言聽計從。
赭衣人不忿地一拂衣袖,大步朝下山的路走去。
「大人。」有侍衛快速跟上,詢問道:「那丫頭……」
「找獄醫給她治傷,若真死了,都不好交代。」赭衣人吩咐完畢,想起方才情形,不免一股怨氣壓在胸口,冷哼一聲,他倒是想看看,那人能想出什麼好主意!
第3章(2)
據黃歷上記載,十月初九,此日宜嫁娶、訂盟、採納、祭祀、祈福;忌:出行、掘進、破土、行喪、安葬,似乎不是個外出遠遊的好日子。
位於驪京城東端的太師府書房,一向顯得幽靜詭異,今日卻因主子的雷霆大怒而弄得人心惶惶。
書案後的戚太師,雖年近六旬卻甚得皇帝信任,加之新收的義女在後宮佳麗中十分得寵,如今更是意氣風發,大有「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氣魄。
「蠢材,真是一群蠢材!」官服的袍袖翻飛,大手重重地拍擊案桌,向來沉得住氣的太師,卻因為剛剛得到的一封密報,將子侄們全部叫到面前大罵一通。
「請您息怒,我們知錯了!」七八個掌事的戚家子侄跪了一地,硬著頭皮認錯,無人敢開口辯駁半字。
一直關押在地牢的女囚,昨日被一艘大船秘密押往淦州,卻在途中莫名其妙地沉了,消息傳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此事對於戚家來說意味著什麼。
若是那女囚死了,這些年戚家的精心佈置和設計都成了泡沫;若是那女囚沒死,後果更是無法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