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鼎中飄著冉冉青煙,一股異香撲面而來,此事有太多蹊蹺,可是究竟是哪裡不對呢?
就在戚家人暫時還在苦苦思索之時,位於茫茫海邊的一個寧靜漁村,以及一處擱淺的海灣,新的故事正從這裡展開。
小小的漁村,空氣都是略帶海風的鹹味,這裡的人們悠閒而緩慢地生活、打網、捕魚……平淡而美好。
每艘船既是家,也是養家餬口的工具,出海時,他們揚起風帆,趁風遠航;待滿載而歸後,他們又會駕船回到這片淺灣,繼續渡過平凡的歲月。
木屋和鐵皮簷篷被建在船體,成了漁民們一家遮風擋雨的住所。
在這其中某一條不起眼的船上,小小的木屋裡總是飄散著淡淡的藥香,窗簷邊吊著幾串用各種貝殼新做成的風鈴,海風吹來,它們相互撞擊,就會發出清脆的聲音。
一名纖瘦得像一陣風就能吹散架的少女,就靜靜地躺在木屋中央、用了好幾床厚重褥子鋪得暖和舒適的地鋪上,她沉沉地睡著,安靜得就像天上一抹隨時會消失的微雲。
原本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血色,不再像剛到這裡時沒有一絲生氣,就像只快要魂飛魄散的女鬼,看著嚇人。
半夢半醒間,一聲還略顯陌生的輕喚讓她睜開了眼睛。
「娘子。」
是在叫誰?叫她嗎?
少女慢慢地掀開眼簾,剎那間便陷入一雙滿含笑意的眸裡。
眼前的男子膚色略白,鳳眸星目、鼻樑挺直、薄唇微勾,唇線清晰分明,有種嘲諷慵懶的意味,竟是個少見的美男子。
在狹小簡陋的船屋裡,他姿態優雅地端坐著,俊美無匹,一身在此地最常見的靛藍色粗布衣,也教他穿得如同穿著最昂貴、最光鮮亮麗的貢品柔緞,就像……就像驪京城中那些芝蘭玉樹般的貴公子。
「娘子,睡得好嗎?到時候該吃藥啦。」白淨修長的手指將她額間的碎發小心地撥開,替她拭去滿頭虛汗,接著一手抱起她,另一手端起一隻藥碗,先自己嘗了一口,片刻才再細心地餵她喝藥。
她靠在他懷裡,一口接一口地吞下苦得要命的藥汁,半點不嬌氣。
「娘子好乖。」他笑吟吟地凝視著她,擁著她的胳膊愛憐地緊了一緊。
「娘子,今天有魚吃,你看這魚,樣子可真怪。」他拎過兩條長長的海魚,笑著展示給她看。
跟著漁村的人們,最近他也開始學著捕魚撒網,許是天資聰明,每每都會有收穫,從不會空手而歸。
她只看著,不說話。
每個夜裡,只要她睜開眼,就會發現自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環繞著,那種令人心悸的溫暖讓她想掉淚。
有多久沒有被人像呵護最珍貴的寶貝一樣,將自己抱在懷中了?
她靜靜地打量那張過於完美的俊顏,他正放鬆地側臥於枕間,那雙對著自己總是溫柔含笑的眸子閉著,很明顯地已經進入睡眠狀態。
這樣陌生的男人,卻能帶給她這樣的溫暖,而這溫暖又顯得多麼的不真實。
每到這時,她都會悄悄地伸出手,握一握垂掛在胸口的一塊栩栩如生、血玉鑲金的精緻鳳牌,那本是他隨身的物件,從她醒後就被他不由分說地掛在她頸上,說是求娶她的聘禮。
啊,她真的將自己嫁給這人了嗎?
她心中一悸,凹陷的雙頰倏地透出淡淡的粉暈。
嚥下最後一口藥,漱了口,她又被他動作小心、半抱半扶地重新平躺下來休息。
她輕輕地闔上眼,秀氣的眉頭淺淺地擰著,打成了小小的結。
真是很令人沮喪,同樣都受了極為嚴重的傷,可是為何他就能恢復得這樣快,反而照顧起她來了?
話說在兩個月前的一次災難中,他們倆差一點變成了一對兒水鬼。
囚船在行駛的途中被劫,被關在暗室的她掙開繩索,趁亂逃上了甲板,到處是人、到處是火,她不知道該往哪裡逃。
待她看到有押解自己的侍衛舉著刀朝自己衝過來時,她踉踉蹌蹌地向後退,轉過頭從高高的船板上往下望,一陣頭暈目眩,但此刻已經沒有退路了,她只能心一橫,緊閉雙眼,不顧一切地向下跳去!
「撲通」一聲,她深深地沉到了海裡,不識水性的她掙扎了好幾次也沒浮出水面,接著又連嗆了幾口水,她絕望地意識到,恐怕自己生的希望不大了。
從此再也見不到深宮中的親人,無法再替父母報仇雪恨……她多恨,她多怨,就算死亦是死不瞑目!
就在意念漸漸消散的那一剎那,突然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手緊緊地拖住了她的腰肢,將她帶著朝水面上游去。
一浮出水面,她就拚命地嗆咳著,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等狼狽地睜開眼睛,眼見赫然是一張俊美到不可思議的容顏。
修眉斜飛入鬢,鳳眼勾魂奪魄,書中「翩若驚鴻,宛若游龍」那句……原來說的是這樣的人嗎?
還是說她碰到的其實是索命的水妖?這人的臉怎麼比自己還要蒼白幾分?
直到大團大團的血水從他胸前四散漂開,她才驚恐地發現,他受傷了,顯然他與自己一樣,是從那艘囚船上跳下來的。
那他也是被關押的囚犯嗎?
男子目光深沉地凝視她,一手箍住她的腰,另一手指尖「啪啪啪」俐落地點住自己胸口幾處要穴。
「要活下去嗎?」他問。
他的聲音悅耳好聽,語氣卻極淡,可眼中的神情竟比海水還要冰冷。
要,要活!就算只有一個時辰、一天、一年也要活,活著才能報仇,活著才能洗冤!
這是生死一線中,她唯一想要緊緊抓住不放的念頭。
「要!」她朝他用力點頭。
「好!」他像是鬆了口氣,挑唇一笑,原本就熠熠生輝的俊顏瞬間灼若芙蕖出綠波。
她愣愣地注視他,聽他一字一句道:「我這人,平生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無姐、無妹、無妻、無子、無女亦無友,若是就這麼死了倒也罷了,可若是今日命大死不了,尚且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