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英雄難枕美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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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雙鳳目目光如炬地盯著她,表情複雜難解,「我便要你嫁我為妻,從今往後,你我夫妻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這是為何?

  是因為嘗盡了人間坎坷,所以不甘願就此孤獨終老?還是因為識破了眾生的冷暖,只想找一人共飲一杯人間春色,攜手相對,朝朝暮暮?

  她望著他,咬著已經凍成烏紫色的唇瓣,鼻頭一酸,淚水頃刻湧出。

  若他所言據實,她如今與他又有何區別?唯一比他幸運的,是還有親人尚在這個黑白顛倒、弱肉強食的世上。

  若是能活下去,若是這是他救自己的條件,如今一無所有的她,即便是一口允下,又有何懼?萬一不幸死去,黃泉路上豈不是還有個伴兒,不至於冷冷清清做個孤魂野鬼。

  「好。」她噙著淚,燦然一笑。

  她的回答令他如同重獲新生,美目之中乍然流光溢彩,教人簡直看得移不開眼睛。

  藉著一根浮木,他們順水漂流,不知是他們命大,還是老天爺開眼,兩人不僅沒有死,還好好地活了下來。

  他們被出海打漁的人救了下來,之後被帶到了漁村。

  與其說是倆個人,不如說只有一條命吧!

  原本就傷痕纍纍的她,加上在海水裡泡了半夜,也只剩下半條命了,他也好不到哪裡去,倒楣地被船舷碎掉的一根木條當胸穿過,能活下來算是奇跡了。

  昏沉沉中,她似乎聽到他在對漁民們講述。

  他說他們是夫妻,在海上遇上了海賊,都受了傷;他還說自己本姓顧,淮州人士,家中世代經商……

  後來,她就沒有了意識。

  再後來,她理所當然地成了顧家娘子,他的妻。

  時光如水,飛流易逝,彷彿只是眨眼間就到了聖武七年,遠離開那個多事之地,已經有好幾年了……

  第4章(1)

  與那些盛產稻米漁業的富庶之地不同,在本朝所轄的十四州中,歷來被認為貧苦州縣的泔州正位於西南部,地貌以丘陵、山地為主,那裡溝多坡陡、山巒重疊,加之無數的山路、深谷和彎道造成交通不便,導致此地民風淳樸,極為封閉,甚少與其他州縣往來。

  臨淄城因作為其首府,自然是泔州最為繁盛的地界,此城兩面依山,一面為江,中間一條狹長官道供民眾通行,城中則盡鋪青石版路,兩旁林立的店舖前旗旛飄飄,行人如織,十分熱鬧。

  時值正月,天氣雖寒冷,但臨淄城中人山人海,大街上一派熱鬧景象,精彩的雜耍、逗人的旱船、熱火朝天的舞獅舞龍……圍觀的百姓們不時爆發出陣陣喝采聲,喜氣洋洋地過著新春佳節。

  「龍鳳酒樓」大大的金字招牌很顯眼,因逢節日,晌午時分,店裡的客人比平常要多了好幾倍,掌櫃的笑容滿面地寒暄招呼,小二則口齒伶俐地吆喝著上酒水,滿桌的食客們推杯換盞,一派和樂融融。

  與此不同的,在二樓的某間包廂內,淡黃色的臘梅花開得正好,幽幽地吐露著芬芳,八仙桌上的紅泥小酒爐以微微文火燙熱醇香的佳釀,一盤接一盤熱氣騰騰、極具當地特色的美味菜餚早已上齊,卻無人敢動筷。

  桌邊端坐的四人,一為垂垂老者,一為黑臉大漢,一為白面書生,一為美艷婦人,皆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惡名遠揚的人物,此時卻只能屏氣凝神,不敢言語地齊齊望著窗邊一身紫衣之人。

  已是半個時辰了,那人一直站在窗前,負著兩手,紋絲不動,視線卻是直勾勾地盯著大街的某個地方,彷彿對身後屋中的一切事物置若罔聞、視而不見。

  順著那人的視線朝大街上望去,便可見「吳記當鋪」門前高高的旗桿,旗桿上掛著個寫著大大的「噹」字的幌子以及鐵勾銅頭、木製大錢各一串,下方懸著的紅布飄帶隨風「呼嗤嗤」搖擺,再朝下看,那裡卻站著個身量修長纖細的弱質女子,似乎正猶猶豫豫、躊躇不前。

  這樣的隆冬臘月,天氣寒冷不說,空中時不時還會飄些細雪,那女子卻連件像樣的披風斗篷都沒穿,只著一件略嫌簡單的素色長襖,一條青灰色下裙,滿頭烏黑的秀髮被掩在厚厚的褐色頭巾下,遮了大半張面孔。

  雖說瞧不見那女子的面容,但看其身量打扮,應該是個已為人婦的小媳婦兒,可是這滿大街的大媳婦小媳婦,哪個不是穿紅著綠,打扮得花枝招展過年?有誰會似她這般全身素淨,全身上下連朵花兒也無?

  路上的行人紛紛朝她望過去,再看看當輔,不免歎道,大好日子裡,也並非人人都能滿心欣喜,「事事如意」原只是一句吉祥話,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人生甚苦,哪有萬般皆如意的呢?

  在投射過來的各種各樣好奇目光下,一直低垂著的秀頸終於抬了起來,滿目憂鬱地望向越發陰沉的天空。

  這樣的天氣是沒有雲彩的。

  天際間,鴉色般的黑雲一點點地將明朗吞噬蠶食,山川湖海,再也不見一絲清明。

  雲岫至今都還記得,幼時曾在父親案頭的一本詩集裡翻到一首詩,上面寫道:嶺上白雲朝未散,田中青麥旱將枯。自生自滅成何事,能逐東風作雨無?

  小小的她識字不多,只好奇地用稚嫩的手指畫著,嘻嘻笑著叫道:「呀,這裡面有雲兒的名字呢!」

  後來她長大了,懂得了「自生自滅成何事」這句話的意思,原來有些事,是真會一語成讖的……

  凜冽的冷風刮在臉上生疼,連心中也頓時泛起絲絲疼意,雲岫下意識地握緊始終牢牢捏在手心的繡帕,那裡頭裹著的物件,就像這天氣一樣冷硬,是怎麼也焐不暖和的,如同那摸不透的人心。

  來人正是天水鎮的郎中葉子清,偶爾會被請來家中替她診脈。

  聽家中小丫鬟說,此人甚是良善淳樸,不是什麼奸詐壞心之輩,鎮上有窮苦鄉親病了拿不出診金,他也不計較,十分樂善好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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