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知道了。」小丫頭銜命而去。
馮世環卻轉身向四月道:「月兒,你既然執意要報仇,就隨我一同去。」
「去見什麼人?」馮夫人面有憂慮。
馮世環淡淡地道:「到了前廳就知道了。」
馮夫人不放心,也要跟著,還帶上小菊。
馮世環四個人便一起到了前廳,果然看見已有兩個人等在那裡。
一個一身青衣,面容淡漠陰寒,另一個身形高大威猛,全身的肌肉都糾結在一起,站起來可以擋住整片陽光。
馮世環替她們一一引見,他先指著那青衣客說道:「這位是宮怕然老先生,江湖上人稱『聖手怪客』,是因為他的一雙手靈巧至極,可以製出各種各樣精巧凶險的殺人工具來。而這一位,」他轉而又指向那威猛的大漢,「複姓公孫,單名一個裘字,是一位勇冠三軍的力士。」
「馮老爺,」官怕然放下茶碗,冷冷地開口道:「令郎發生這樣的慘事,在下也聽聞了,你今日既然請我們來,客套之話我也不多講,開宗明義,我便將你所要之物交給你吧!」說罷,他伸手從袖中掏出一個竹筒來,玲瓏精巧,泛著青玉般的光澤,乍一看與尋常的竹筒並無二異。
「如此甚好。」馮世環小心地接過。
官怕然又道:「這東西名叫『奪命梨花針』,我已事先在裡面嵌藏了近千枚細如游絲的銀針,針頭俱淬過源自西域的劇毒,常人只需中三枚便足以斃命。若在月夜下觸動機關,千枚銀針齊發,迅疾如暴雨,白光閃閃,就像梨花盛開,我便將它命名為了梨花針。」
身旁的馮夫人一聽即「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驚恐地顫抖道:「老爺,這、這麼可怕的東西,你要來幹什麼?」
孰料她這一說,馮世環反而握得愈緊,瞪著竹筒,臉色陰沉得恍如換了一個人,「正是有了這樣可怕的東西,我們報仇才有一線希望。」
他轉身鄭重地將竹筒交到四月手上,神色卻緩和了下來,歎了口氣,才道:「月兒,你要是現在害怕,為父便將這梨花針筒扔得遠遠的,我們和你娘一起太太平平地守在這裡,再也不管那仇怨一分。」
「爹,我不怕,」細膩如玉的小手輕顫著接過致命的殺人武器,泛白的嬌靨卻有掩不住的勇敢:
「好孩子……」馮世環深深歎了了口氣,忽然又道:「這位公孫先生力大無窮,武功非凡,他可以將你平安送到冷鶴山莊。等到進去以後,是生、是死,卻要看你的造化了。」
果然,一旁的公孫裘像是要印證他的話,猛拍著胸脯,大聲喝道:「小姐儘管放心,在下沒有別的長處,卻有的是力氣,打人不在話下,一定把小姐毫髮無傷地送到冷鶴山莊外。」
他的聲音如雷貫耳,震得房梁都嗡嗡直響,小菊和其他幾個小丫頭嚇得拿手掩住了耳朵,馮夫人更是驚得一屁股跌坐在了近旁的一把檀木椅上。
四月深吸了一口氣,倏然又跪倒在馮世環和馮夫人面前,「爹、娘,月兒這就隨公孫先生去了……孩兒一定要殺了那個杜仲,為無疾哥報仇!」言訖,她又深深一叩首。
半個時辰之後。
長鬃烈馬,金鈴響脆,四月和公孫裘各乘一騎,並轡齊驅。
就這樣,一個贏弱的嬌軀負著一個沉重的包袱,踏上了一條未知的、充滿了艱辛困苦的復仇之路。
嶺南,冷鶴山莊。
一名廚娘喜孜孜地跟另外一名廚娘閒聊,「王嬸兒,你聽說了嗎?杜總管今天在莊外的小山坡旁撿了一個小姑娘,瓜子臉,柳葉兒眉,粉雪似的小臉,那模樣兒招人喜歡得不得了!」
「喲,是嗎?」王大嬸手腳麻利地抹著灶台,「杜總管是想留她下來做使喚丫頭嗎?」
「這我可吃不準。」趕著賣弄消息的李大嬸搖搖頭。
正說著,山莊裡的大總管杜先生施施然地踱了進來,他連正眼都沒看廚房裡的下人一眼,逕自向門口招呼:「進來啊,怕什麼羞?這裡可沒有吃人的大老虎。」
喲,太陽可真是打西邊出來了,總管老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脾氣?
王大嬸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李大嬸偷偷捅她的手肘,趁著杜總管背轉身,兩個人用眼神交流起來。
只見從門口輕輕地走進一抹嬌怯妍麗的身影,低垂著頭,腳步細碎,彷彿一陣風吹來,就得跑到天邊去把人撈回來。
「咳——」杜總管咳嗽一聲以示警戒,然後和顏悅色地拍拍那少女的肩,「抬起頭來吧,跟大夥兒見個面,打聲招呼,往後他們就是你的夥伴啦!」
在場所有人的下巴都差點脫臼,既為眼前少女的美貌,更為總管大人的反常舉止。
大家的心裡無一例外地都在想:天啊,這真是平曰裡那個跟少莊主一樣冷得發硬的「臭饅頭」杜總管嗎?
呃——臭饅頭是大家對他老人家的暱稱啦!
「都閉上嘴巴,跟個簸箕一樣嘴張那麼大幹什麼?」目光一轉到面前這些人身上,杜總管立即恢復了平曰的神情,冷冷地道:「我有件事情要宣佈——」
「總管大人,你只管說,我們大夥兒都保證豎直了耳朵聽呢!誰要敢不直,我拽也要把它拽直嘍!」負責燒火的小丁立刻插嘴拍馬屁。
「囉唆!」杜總管不悅地瞟他一眼,背負起雙手,目光像刷子一樣掃過每一個人,連一粒污垢都沒漏下,「這個小姑娘名叫四月,八歲那年就父母雙亡、沒親沒故了,如今又流落到我們山莊外面,要不是機緣巧合,剛巧被我發現,她恐怕就要餓死在這荒山野嶺了,而我呢——」
杜總管況到這裡,下巴一抬,小丁察言觀色,趕緊把他那雙由於長年燒火而落下的烏雞爪子在同樣灰濛濛的衣衫上狠命搓了搓,然後從一旁的木板桌上端起一隻茶碗,畢恭畢敬地呈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