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湖廣一帶——朔山鎮
「前面的胖大叔,等一等,您的荷包掉了,等等我呀!」一聲嬌脆可人的嗓音在朔山鎮的福德大街上清亮地響起,過往的行人莫不被這般黃鶯出谷的音符給迷住了,待回首想看看究竟是誰發出這種嗓音時,嫌惡之情卻唐突地跳上每張回頭的臉龐上——
天啊!居然是個小乞丐。
大街上,就見一具嬌小的身子急速地往前奔跑,原本挺擁擠的行人見著小乞丐靠近時,神奇地讓出一條路來給他通過。原來人人都害怕得退避三舍、紛紛走避,就深怕沾染到這小乞兒身上的落拓之氣。
「胖大叔,您別走,別走呀——」小東西無視眾人嫌惡的眼光,依舊追了上去。好累!好累!他咕噥地直喘。瞧他人比豬肥,走起路來竟比鼠兒快,他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但他似乎沒當一回事——「等等我,胖——」
「你到底吼夠了沒有?」秦觀山終於止住了步伐,忿怒地回首瞪著身後人。這輩子他最痛恨人家說他胖,即使它是一件事實,但也不必在大庭廣眾下嚷得眾所皆知吧!
他板起臉孔的架式的確驚人——眾人必須知道,他秦觀山在江湖上可是個赫赫有名的煞星,雖說對這個小東西擺出這等陣仗有損他的威名,但在情非得已下,他也不得不為了。
只是小乞兒卻對他笑瞇瞇地笑了開來,一點都不被他的樣子所懾,甚至還開心地道:「哇!你嘟起臉兒的樣子好可愛,簡直像團肉球。」
肉球?秦觀山傻眼!這一輩子頭一回聽見有人這麼稱呼他。他的威名——
「喂……小子,說話可別口不擇言。你可知曉我是誰?」秦觀山覷他,這也才把面前這個小東西仔仔細細瞧上一遍。
一張小小的臉蛋烏漆抹黑的,除了眼睛之外幾乎分辨不出另外四官在哪裡,而身上那件襤褸的衣物就更甭提了,破爛到彷彿這輩子不曾換過衣裳似的,雖說他全身上下狼狽不堪,但奇異的——這個骯髒透頂的小鬼竟無一點難聞的臭味飄出。嗯,再打量高度只及他胸膛的身子,矮小又弱不禁風的模樣倒叫他又不禁產生一股莫名的憐惜,尤其是他仰望直視自己的那對眼眸,真的好美,不僅盈圓澄澈得恍若人間至寶,還會閃耀精靈般的色彩,當真眩惑人也。
「唉呀!你叫我到底有什麼事?」秦觀山原本高漲的怒氣轉瞬間突然整個消散無蹤,這又帶給他一項震撼!從來沒有人能夠有這等本事,輕易地撩起他甚少出現過的溫柔心情,而這小子,絲毫不費吹灰之力就給辦到了。
小東西露出潔白的牙,說出了他追趕他的原因,髒透的手指拎了只小布袋。
「大叔,您的荷包掉了。」
秦觀山看著他手上那只麻布製成的小布袋,抓了抓碩大的腦袋搖搖頭。「小兄弟,你弄錯了,這個荷包袋子不是我掉的。」
「不是嗎?可是我明明看見它從你的腰帶上掉下來。」小乞兒一副訝異狀。
「但它的確不是我的。」秦觀山嘉許地望著他。「小子,不過你的精神實在令人讚佩,我喜歡。」
「多謝胖大叔您的誇獎。只是……這又會是誰掉的?」小乞兒煩惱地道著。
秦觀山好心地盼顧四周,也想替他找找失主,但他專注的結果卻叫他忽略了眼前的小東西——他的眸裡閃過一抹狡黠的波光。
「嗯……看情況,好像沒人掉錢。」他沒轍地。
「這就奇怪了?啊,算了!那我自個兒再找找看,大叔,不麻煩您了,您請自便吧!」小乞丐拱手一揖後,轉身就想走——
只是——小乞兒輕靈的步伐才邁了三步。驀地,臉上突然拂來一陣詭異寒風,眼睛緊接著也一花,當他回神時發現自己的雙腳居然還騰了空,原來……原來他的身子讓人給整個拎起來了,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啊?欲掙扎的手瞬間又被制伏下來!
「哇!」他一放聲就是大嚷!「放開我!好痛呀,痛死人了,快放手啦,哇!殺人了,救命啊!快來人救我呀,強盜來了!殺人嘍,壞人出現啦……」不管三七二十一,小乞兒驚天動地先嚷嚷,這等慘絕人寰的尖叫聲,惹得街上行人個個嚇得呆若木雞,一動也不敢動。
「少爺,你這是……」秦觀山恭謹一喚,卻不解地睇視這名乍然出現的年輕男子為什麼要這麼對待這名小乞丐。
「你還不知道嗎?如果他有心,你早就死上一百次了。」柳隨風無視尖銳呼救的刺耳噪音,依然緊緊抓住呼天搶地的小人兒。
「我不懂!」一個小孩兒能做些什麼?
柳隨風劍眉一挑,銳利的眼瞄向他的衣袖。「瞧瞧你袖口裡少了多少銀票?」
袖口?秦觀山把頭一低,駭然一震!他的袖口何時出現一道裂痕,他竟渾然不覺?
也難怪他會如此震驚!憑他的本事,居然會有讓人玩弄的一刻。
「是這個小東西干的?」秦觀山老臉一羞!威揚江湖的聲名,這回竟栽在一個小東西的手上,這要傳出去,不知會笑死多少人。
「真是太平糧吃多了。」柳隨風簡單一句,秦觀山的胖臉更紅,滿腔怒火欲出,卻又找不到發洩的管道。而吊在半空中的始作俑者反倒是先發作了。
「喂!你們兩個說完了沒有?快點放我下來。」小東西見他的亂叫神功絲毫造成不了他們的分心,居然還閒聊了起來,小嘴兒一扁,插著腰,昂首指責道:「我這樣子很難受的。」
「難受?」柳隨風凝起眉心。「的確!你所做的行為是叫人痛心。」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小乞兒滿臉的無辜。
「那你該懂偷盜之罪是必須入獄的吧?」精明銳利的眸子直盯著他瞧。
「你說我偷盜?喂!喂!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夠亂講。你有什麼證據證明胖大叔的衣袖是我割破的?」渾圓的眸子凝出沉重的波光,他不畏地一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