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還不是一直承受他的情,讓他幫忙補屋頂、修籬笆的,他提來的酒、抓來的獵物,你也都吃了呀……」秋聲囁嚅著。
「那是他欠我們的!」秋老也是錙銖必較的人,「你被他害得這麼慘,還沒有覺悟嗎?」
「爹,其實我不恨他。」她的目光又幽幽地望向窗戶,「只要他告訴我,他並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只是來得晚了,我願意再相信他,也不會再怨了……」
「哼!我告訴你,他就是生意至上,才會讓你吃那麼多苦,你別笨了!否則他何必像個奴才一樣贖罪?」秋老還是一肚子火氣。
「可這也是因為他還重視我,對不對?」她突然淡淡地笑了,只是笑得有點苦澀。「否則我沒錢沒勢,無利可圖,他是做大事的人,卻為我留在這個鬼地方,做著下人做的事,所為何來?」
「你……」秋老眉一皺。難道儲孟孫對女兒的心是真的?那他為什麼不及早趕回京城,讓秋聲在儲府被凌虐得不成人形?
即使心裡已有些動搖,他仍是嘴硬,而且身為人家爹的他,也不能接受女兒看個男人看得這麼重,連他這個爹的話都不聽了!
「或許他只是缺個賬房吧?」秋老沉下臉,端起魚湯往外走。「哼!我才不相信他有這麼情深意重!你等著看吧,再過幾天下大雪,他那茅屋垮了,他鐵定待不住了!」
秋老的話一語成讖,沒過幾天,天空就飄起雪,而且一天比一天大。
儲孟孫這下除了要做竹屋那裡的活兒,還得替自個兒的茅屋除雪,幾乎忙得不可開交。
然而,他還是能感受到竹屋那裡射來的幽怨視線。兩人之間像存在著一道無形的鴻溝,他前進,她就會後退一些,所以他只能默默地做,希望能在兩人之間搭起一座橋樑,使她願意再一次讓他牽她的手。
今兒個的雪特別大,儲孟孫在清理完秋家竹屋頂上的積雪後,自己的小茅屋已被雪壓得快要垮下。為了避免今晚必須露宿在雪地,他急忙又回頭,小心翼翼地用長梯爬至茅屋頂邊。
下著漫天大雪,秋聲幾乎要看不見他了,但她還是怔怔地望著茅屋的方向,忽然聽到轟的一聲,她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儲孟孫的茅屋塌了。
「不!」驚叫一聲,不顧自己身上只有單薄的衣服,她飛快的衝出房間,推開竹屋的門,便往他那裡跑去。即使儲孟孫在竹屋和茅屋間清出一條路,她還是因路面的冰滑倒幾次。
可是身上再痛,也比不上心裡的痛,她幾乎是掙扎著到了茅屋邊,赤著雙手就往雪裡亂挖。
「儲孟孫?你在哪裡?快點出來!別嚇我了!」她凍得雙手發疼,淚水也在臉上結了霜,但她不放棄地一直挖,也不管自己虛弱的身體根本禁不起受涼。「儲孟孫!你出來,不要嚇我,我原諒你了,我原諒你了好不好,快出來……」
她的哭號被淹沒在大雪中,聽起來就像動物受傷後的悲鳴,是那麼模糊不清、那麼哀傷欲絕。就在她不知所措之際,雪堆裡突然動了一下,接著儲孟孫由裡頭探出頭來。
「秋聲!」聽到她悲痛的聲音,他不顧壓在自己身上幾十斤重的雪和沾濕的茅草,也不管手臂被木屑劃傷正流著血,他費盡全力爬了出來。
在看到她一身單薄時,他急忙脫下身上的棉布,將她兜頭一罩,緊緊地抱在懷裡。
「你……」她先是一呆,接著放聲大哭,「你嚇死我了,你嚇死我了!我以為你被雪壓住出不來了……」
「我才真要罵你。你……」他本想責備她不顧自己的身子,就這樣在風雪中跑出來,但明白這全是基於對他的關心,他便捨得得讓她更傷心了,只能用身體的熱度來告訴她,他還活著。「你真傻,我被埋了就被埋了,我寧可自己受苦,也不想再看你有什麼閃失。」
秋聲用力搖著頭,泣道:「我不要!我……我並不想看你受苦……你這陣子一直為我和爹做著各種雜事,我都看在眼裡,但我不要這樣……」
「秋聲,那你告訴我,你希望我怎麼樣呢?你要怎麼樣,才會不恨我了?」他想,就算她要他在這種天氣裡跳進河裡,他也會二話不說的照做。
「我從來不恨你呀……」他會有這種誤解也是理所當然,畢竟她從來沒向他解釋過。「我只是怨,怨你為什麼不跟我解釋,你一直埋頭做苦工,只會讓我覺得你是故意不來救我,是心中有愧,為了利益捨棄我……」
「秋聲,我不是故意晚回來的。」他緊皺著眉頭,想到她為此備受煎熬,心裡就極為難過。「事情發生那天,我兼程趕到代州,而你被抓走後,鄭管事派來的小廝即使快馬加鞭,也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在代州找到我。但當時我走不了,我只要一走,那群東北商人就死定了,貨品也會石沉大海。
「我以為憑寧王府的威勢,儲仲孫不敢動你;我以為他們會怕我秋後算賬,頂多只是軟禁你。我不知道他會做得如此過分,我也不知道李初會不在京城……」
說到這裡,又想到氣息奄奄的她,他幾乎快說不下去了。
「所以,確實是我的自以為是讓你受苦,確實是我的錯,是我太晚回來,我做什麼都不足以贖罪。」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秋聲覺得心頭掛著的那把鎖,像在瞬間被他打開了,她覺得自己又有勇氣愛他了。「你知道嗎?我一直都相信你,只要你早些告訴我原因,你就不用在這種下大雪的日子裡做苦工,也不用被雪埋了……」
「你真的太傻、太執著了!」儲孟孫回想起秋老說的話。她一直是相信他的,即使在自己快要失去生命的情況下。
面對這樣的癡心,即使剛強如他,鼻頭也湧起一陣陣酸意。
「你何苦這麼相信我?我並沒有做到我的承諾,我沒有保護好你,你應該要恨死我,應該要讓我徜比你更重、更重的折磨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