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爺爺又再次叮嚀,他還是乖乖戴上吧。
尹璇墨一面開著車,一面對坐在副駕駛座上沉著臉的老人家好聲勸道:「外公,你怎麼能擅自離開醫院,要是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老人家理都不理他。
「外公,你的狀況沒有惡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再觀察,我們……」
「你平常不是話很少嗎,怎麼這一路上吵得我頭疼啊?」
尹璇墨一陣無語,最近為什麼老是有人用這些話來打擊他?
「我沒有不回醫院,只是不想請那個什麼假,嘖!當我還是學生吶,連有點事回自個兒家都得請假。」
固執似乎是所有老人家的通病,尹璇墨雖感無奈,但仍耐心地道:「你有什麼事交代我去辦就好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方纔他到醫院還沒見到外公,就被一個腦科主治醫師纏著幫忙判讀一個腦瘤病患的核磁共振和腦血管攝影影像,兩人還在討論之際,他就接到電話說外公不見了。
他和一群醫護人員忙著找人,最後在計程車招呼站找到正要上車的老人家。
「哼!我人好好的,幹啥什麼事都得麻煩別人?」
尹璇墨知道一時間勸不動他,便安靜的開著車。
過了一會兒,黎老忽然喃喃道:「小子,美國秋天的楓葉真的是一夜之間就全變色嗎?」
「是啊,前天還綠油油的公園,氣溫一降,隔天就全變了,那種感覺很奇特。」
「你外婆老是叨念著一生一定要看一次這樣的景色,她小時候在美國待了好些年,怎麼可能沒看過?我知道她是想讓我也看看這樣的特殊美景,可惜我們每次不是去得太早就是太晚,總是錯過,而她也沒等到我肯放下手邊的工作陪她四處走走……」黎老長長的歎息,沉默了下來。
不久後,尹璇墨放緩車速,在一棟大宅前停了下來,尹璇墨先下車,繞到副駕駛座替外公開門,攙扶著他下車。
回到家後,老人家到處走走看看,最後在書房停下了腳步,他是個小有名氣的建築師,書房裡都是他工作的用具。
他在製圖的桌前坐了下來,桌上放了張妻子的相片,他蒼老長繭的指腹摩挲著相片中妻子美麗的臉蛋,回憶地道:「你外婆真的好漂亮,以前我只是個工頭,你外婆是千金小姐,我作夢都沒想到可以娶到她。以前我不信命,年紀越大越覺得不得不信。」
尹璇墨看了外公一眼,直到現在,他還是不知道外公為什麼會私自離院,又為什麼突然提到外婆。
黎老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在左邊的書牆上找了大半天,推開活動書櫃,才在最內層找到他要找的東西。
幾十年的收藏,書櫃的書多到爆炸,抽出了一本,有好幾本也跟著掉下來,可他不理會,小心翼翼的翻開手中那早已泛黃、甚至可以說是支離破碎的本子,翻著翻著,他突然道:「這裡,就這裡……」他突地眼眶泛紅。「真的是這樣,為什麼我當初不信呢?」
他將本子遞給尹璇墨看,上面有幾張泛黃的紙片,上頭的硃砂蠅頭楷字秀逸瀟灑,那不是外公的字。
紙片上頭是三個數字,貳拾、參拾、肆拾,三個數字間有長長的間隔,在貳拾這個數字的下方,約莫二十一的位置,批了個適黎,二十三的位置寫個弄瓦……四十一有個嫁女,四十二之後就沒有了。
「這看起來有點像是簡批流年,可又不是逐年,有些並沒有眉注,且就適黎兩字看來,這個命盤的主人應該是個女人。」
適黎,外公姓黎,這流年的主人是外婆嗎?
「不愧是尹家人,這樣也看得出是簡批流年。我二十二歲那年,我和一群工人正在修建廟宇,某個炎熱的午後,我因為生病,領了便當後就坐在一座涼亭裡想休息一下,正要瞇眼之際,我聽到一陣腹鳴聲,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身邊多了個長相秀朗的年輕人,那個人相當高瘦,感覺上……奇怪了,是太久的事了吧,怎麼覺得你和他的型很像,不過他不像你這麼冷肅,隨和了許多,不……也許更冷漠!欸,這不重要。
「那時我也沒胃口,就把便當給了對方,和他聊了一下,才知道原來他是個生意不好的算命先生,為了感謝我的施飯之恩,他說願意免費替我算個命,其實我根本不信這個,可那時我正好苦戀著一名女子,心想反正免費,就當聽個故事。」
這種情況就像時下的學生愛看星座書、愛算塔羅是一樣的,也不見得相信,就只是消極的想要尋找能夠符合自己心情的認同。
「我問那個算命師可不可以算別人的命,他對於我的這個要求一點也不訝異,只淡淡的說可以,不過只能算一個,而且他只批流年,拒絕回答我的任何問題,也不會為我批解,那時其實我有點不高興,畢竟我沒看過有人像他這樣報恩姿態還擺這麼高的,不過我因為太好奇了,後來還是把我喜歡的那個女子的名字、出生年月日告訴他,我說我不知道對方的出生時辰,他也說沒關係。」
尹璇墨問道:「那名女子就是外婆?」
黎老笑了笑。「你都不知道,當我看到適黎兩個字時,高興得不得了,那算命的並不知道我姓黎。」想了一下,他忍不住歎息。「不,也許他從頭到尾都清楚所有事,所以在離開前才會說,這位小姐有難得的旺夫運,誰娶到她都是極好的福氣,大事都要聽她的,如果哪天她說要移民,順著她就沒錯。」
尹璇墨又問:「他還有說什麼其他的嗎?」
「他透露得夠多了,是我自己沒聽進去。」老人家苦笑。「我們那個年代的男人都很大男人主義的,夫為妻綱,即使尊重自家婆娘,也只是把她的話當做參考。」
尹璇墨看著流年眉批,心裡一陣佩服,有批注的事項,沒有一件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