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掌櫃不急不惱,慢慢的說:「這兩日欽州西北一直有流寇四竄,生意大不如前,還請小姐見諒。」
「喔。」溫芯芮淡淡的應了聲。
流寇山賊哪年不會鬧上幾鬧?若是今天流寇來了,明天山賊又到,那生意還做是不做?
然而她沒有明說,塗著蔻丹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扶手,「看樣子欽州西北真是個危險之地。張掌櫃年事已高,留在那裡倒是溫府考慮不周了。這樣吧!掌櫃明兒個就搬到南邊,總不能讓外人說我溫府不近人情,是不是?」
「你……」張掌櫃猛地面色漲紫,神情也不復剛才那麼淡然。悅興酒樓雖說是溫府的產業,但也是他張老兒經營了大半輩子的營生,如今被這個黃毛丫頭端了去,他絕對不會接受。「還請大小姐別擔心,小老能照顧自己。」
「張掌櫃,你經營悅興酒樓大半輩子,能有今天的成績也是你的功勞,你的忠心,我們已經看到了,我在城南劃給你一棟宅子,也算得上讓你頤養天年。」眼見張掌櫃還是一臉鐵青,溫芯芮降低聲調,「聽說你兒子成親至今還沒找到工作,一直在酒樓幹活,這對令郎的前途可是大大的不利,我已托人在縣衙門給他找了個官職,以後說起來令郎可就是拿官餉的人了。」
「溫芯芮,我在悅興管事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如今一來就要趕我,好個忘恩負義的刁蠻女子!」張掌櫃終於忍無可忍,他深知兒子急功好利,一直想嘗嘗做官的滋味,溫芯芮這一出招,豈不是徹底讓他兒子順從她嗎?那他這個老頭如何以一己之力扛起整個酒樓?
溫芯芮心裡一動,雖然她已經做好了被人指著鼻子罵的準備,但是真看著這樣一個老人對自己恨之入骨、咬牙切齒的模樣,仍舊心有慼慼,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溫家的產業已經形成了毒瘤,不下狠手,難以切除。
一思及此,她喝口茶,潤了潤喉,其實也是為了掩蓋自己瞬間的慌亂。
「張掌櫃,我念在你是老人,別的話就不說了,昨日令郎已經將酒樓的全部帳目放到我那裡了,今天也不過是通知你一聲罷了。」
「你……」張掌櫃還想說什麼,突然身形一滯,竟然倒在地上。
溫芯芮大慌,幸虧珠簾遮住了她的樣子,「還不快帶張掌櫃下去!」
這第一刀就引出如此大的反應,不知道以後還會有什麼狀況?看著堂下有些混亂的狀況,她扶著隱隱作痛的額頭,苦笑不已。
不過今天這麼一鬧,她想要立威的目的卻是達到了。
當她顫巍巍的走進閨房時,一下子便軟倒在榻上。
反倒是繡兒不知從哪個多嘴的下人口裡聽說了自家小姐今天如何威風,興奮的在她身邊嘰嘰喳喳。
溫芯芮的頭深深埋在被子裡,歎了口氣。
她果然不適合做這樣的事,每每閉上眼睛,看到的就是張掌櫃怒瞪自己的模樣,還有周圍的人那冷冷的眼眸和譏誚的笑容。
冷,真的好冷。
她想到當年霍子超也是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變,才扭轉了霍家的劣勢。他當初做的時候,會不會也這麼痛苦?
他,現在在哪裡?
第3章(1)
修長的手指輕叩著紫檀木太師椅的扶手,座上男子閉著眼,睫毛微微顫動。突然,他的手指頓住,緩緩睜開狹長的眼睛,流露出邪魅的光芒。
「少爺。」小廝走進來,躬身道。
「嗯。」他的眼睛又閉上,「問明白了?」
「是,少爺。這兩日溫二夫人病得不輕,確實是溫小姐在掌管溫府的事情。」小廝看了看主子的神色,「如今溫府的虧損已經減少了大半,扭虧為盈是指日可待的。」
霍子超揚起若有似無的笑意,「她竟然還有這般能耐。」心裡想到那雙明媚的眼眸,眼神驀地深沉了幾分。
小廝見到主子的臉色稍微緩和,正琢磨著要不要說下去。
「還有什麼?都說出來。」他打開折扇,貌似閒適的慢慢搖著。
「是,少爺。只是溫小姐的身子原本就不大好,前幾個月落水的後遺症還沒好全,現在這麼勞累,恐怕已經是極限了。」
霍子超的眉頭微微皺起,「那日她落水的情形到底如何?你細細說來。」
「是,根據暗衛回報,那日只聽到水聲,下去救人時,除了溫小姐,沒別的人了。」
依據暗衛的描述,溫小姐落水的地方是溫府較為偏遠的花園角落,那裡溫小姐鮮少涉足。要說她是自己閒逛,失足落水,恐怕沒人相信。但若是真的被人推下去,怎麼會一下子就不見人?
小廝正在想,突然感覺氣氛變得凝重,主子剛剛因為聽到有關溫小姐的好消息而緩和的臉色,正一點一點陰沉下來。
到底會是誰對她下毒手?霍子超瞇起眼睛。最好推她的人能藏一輩子,否則他一定讓那人求生不得。
雖然現在溫家的事情都落在溫芯芮的身上,但是她仍然不能隨意外出。原本欽州的風俗禮教不是很苛刻,可惜她前陣子鬧出侮婚風波,現在要是還四處露面,她的名聲將會越來越糟。
她在閨房裡看帳本,說起來好笑,看帳本的本事,她大多還是跟霍子超學的。
猶記得那年她發現了池塘旁的霍子超,軟磨硬泡,使盡了賴皮手段,才讓他肯跟她說兩句話。後來她常常偷跑出門,也不過就是為了跟他見上一面。
有一次她又在廚房王媽的幫助下偷溜出府,卻見到他拿著樹枝,在池塘旁的地上畫拉著什麼。
「超哥哥,這是什麼?」她歪著腦袋,因為從小有教書先生教導,勉強能看出那是數字。「超哥哥,你在學習數字嗎?」
霍子超抬起頭,看了看她,「這是九九表。」
小小的溫芯芮懵懂的看著他,「什麼東西?」這個娘親沒有教她耶!
他挑了挑眉頭,「你的教書先生沒有教過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