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他還是善心大發的開口,口氣裡仍充滿濃濃不悅。
「夏小姐,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前幾天才提過說創業很辛苦,能將『向隅』經營到開放三層樓都是靠你自己的努力,可是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你對沒有太深交情的我出手這麼大方?我知道這水晶杯的價值,可你一出手就送這樣貴重的東西,只會讓我覺得……」他頓了頓,又說:「你前幾天說你創業辛苦的那段話,很假。」
「很假?」她呆愣一下,覺得好委屈,他對她的誤解,讓她驚慌。
「任先生……我……這個水晶杯是因為我真的想要感謝你,才買下來的,你覺得我出手太大方,很抱歉造成你的誤解,可是我只是……只是……」她覺得好委屈,鼻頭一酸,眼睛一澀,眼淚忽然掉了下來。
哭泣,讓她的情緒暫時得到釋放,卻也讓事情變得很僵。
至少任冬柏被她的眼淚嚇著了,的確,他話是說得有些重,可是正常來說一般人不會這樣就掉眼淚吧?
他緊緊的皺起了眉,就算她真的只是誠心想感謝他,還是讓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可愛女人充滿嬌氣,好像講也講不得一樣。
可看著她的眼淚,他又覺得心口好像被揪緊,有種隱隱的心疼浮起,那雙美麗的眼睛正紅著,可愛的紅唇癟了,眼淚像剔透的雨滴染濕白皙的小臉蛋……她哭起來,著實令人心疼。
也許,她真只是想謝謝他而己。
想到這兒,任冬柏也沒辦法再板著臉了,他深吸一口氣,緩道:「夏小姐,別哭了……」
窗外也在這時下起了小雨,他無奈的看著窗外雨滴,覺得她的眼淚就如同外面的雨一樣,滴答打在他心土上,令他無法置之不理。
「夏小姐……」他煩躁的抓了抓發,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她,於是只能呆坐椅子上,不斷歎氣之外,就是看著對面的她哭得可憐兮兮地。
他有三個妹妹,小時候,不管哪個妹妹哭泣時,他都是輕輕伸手摸摸妹妹的頭,無聲安慰著。
有好幾次,他都有股衝動想伸出手摸模她,像安慰妹妹一樣,安慰眼前熱淚紛紛的夏小姐……
終於,夏琦停止了哭泣,哭掉了所有激動,她漸漸平穩了心情,抬起淚眸看著對面的他的,也同時看見他眼底的無奈及那一臉拿她沒辦法的樣子。
幸好,剛剛的不悅已經從他臉上退去,那個說話帶刺的任先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他。
這瞬間,夏琦忽然不感到那麼難過了。
她就是不由自主會為他解套,想著他也許就是不喜歡那個禮物,也許他覺得她「炫富」,但這都是因為他還不夠瞭解她,她可以不怪他。
但雖然可以不怪他,心情還是委屈的,今天,她沒辦法繼續談下去了。
她抹了抹臉上淚水,頻頻吸氣又吐氣調整呼息,泛紅的眼睛看向任冬柏,目光裡沒有情緒,嗓音哽咽,說起話來很勉強。「任先生,今天先談到這邊就好,麻煩你修改我剛剛說的兩個地方,其他下次再談吧……」
帶著哭腔的嗓音,卻以平穩的語調這樣說著話的她,故作堅強得讓任冬柏心頭莫名一陣慌。
明明剛才哭得這樣委屈,現在卻好像什麼事也沒有,只是就事論事,平靜的要求下次再討論,任冬柏真是搞不懂她了。
可是,不能否認的,這個多變的夏琦,忽然佔據他很多心思,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也觸動了太多他不常出現的情緒。
夏小姐乖乖牌的形象已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寧靜說著要靠自己經營「向隅」的她、是微笑著說想要阿茲特克風格的她、是哭泣著的她,在他心中久久不散。
第3章(1)
他會不會太過分了?
已經是睡覺的時候了,可任冬柏一直想著這個問題,輾轉難眠。
King Size的大床上,任冬柏呈大字形平躺,室內沒開燈,只有唯一的一扇窗透進微微月光。
他不斷回想今天她說話的表情,當她拿出水晶杯來時,臉上的期待與興奮的口氣,都清楚的印在他心版上。
她就像個孩子,將得意的東西獻上,期望看見的是受贈者的笑容與稱讚。
可當他看見那水晶杯,理智線就斷了,他變得嚴厲……任冬柏知道自己沉下的臉看起來很嚇人,他生得粗獷凶悍,稍稍蹙眉就像發起大火一樣,而嬌小柔弱的夏琦是否就是被他不悅的模樣給嚇到呢?
或者,是他帶著責備的口吻,令她感到委屈了?
可這也不能怪他……
他閉上眼睛,永遠也忘不了高中一年級時,改變他一生的那一天一一
那天晚上,父母說要跟朋友吃宵夜,將當時六歲的三胞胎女兒哄睡後,對著還在唸書的任冬柏說了幾句會晚點回家別讀太晚之類的話,就出門去了。
那是任冬柏最後一次見到自己的父母。
父母跟朋友一起吃宵夜,還喝了一些酒,回程時駕車不慎,發生了車禍,兩人都當場死亡,除此之外,還波及了旁邊一名等紅燈的機車騎士,騎士經過搶救後,仍然宣告不治。
這場三條人命的車禍,只在社會版佔據了一天的版面,卻奪去了他無憂的生活,頓時許多壓力接腫而來,他從那一天開始,被迫長大。
他的世界,從明亮變得黑暗,得自己面對未來之外,還得照顧三個妹妹,以及承受騎士家屬的責難。
雖然騎士家屬看到他們家只剩下他跟三個年幼的妹妹後,沒有對著他們破口大罵,可死者父母那怨懟的眼神仍舊讓他背脊發寒。
後來,他跟三個妹妹各自住在不同親戚家,所幸大家都在北部,他只要有空就會到近一點的親戚家看妹妹,遠一點的就等到放假時搭車去探望。
他不希望妹妹們長大後,忘了彼此是家人,也不希望大家疏遠,很努力的維繫這個家,雖然大家各分東西,但他下定決心總有一天要再次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