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陶樂絲不相信,這世上還會有人比她更倒楣。
裹著薄毛毯,縮在避難的小學體育館裡,她抱住雙臂,不住地發抖。
早晨九點多,外頭開始嶄露些許陽光,昨晚那一場可怕的暴風雨,彷彿是一場不真實的惡夢,但對她來說,那卻是再真實不過,一個畢生難忘的可怕經歷。
她是個超級大美女,這不是她厚顏自誇,而是所有認識她的人,幾乎都是這麼說的。可惜的是,她沒什麼看男人的眼光,總是遇不到好男人。
打從青春期開始,她前後共交了五個男朋友,但每次都以失敗收場。
不是騙她的錢、就是欺騙她的感情,有的騙光她所有的積蓄,有的腳踏五、六條船,還有人拿她當備胎,什麼糟糕的男人,她都遇上了。
最後,當她失業又被最後一任男友騙光積蓄,幾乎是身無分文,快要流落街頭時,卻意外傳來一個壞消息當中的好消息——小時候曾短暫一起生活過的姨婆過世了,遺囑中把自己住了四十年的老房子留給她。
她喜極而泣,按照地址找到姨婆位於南投山區的家,雖然那真的是棟老房子,但是對那時的她來說,簡直像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是她在世上唯一的安身之所。
於是她立即搬進那棟房子裡,準備開始她的新生活。
可是不巧的是,當天晚上就有強台來襲,整夜風雨交加,深夜她人還在睡夢中時,卻聽到後院傳來奇怪的轟隆聲響,好像有人在她的後院大搞破壞。
她納悶地爬起來打開後門一看,卻見一大片土石流以勢如破竹的威猛之勢,衝進她的家裡,她嚇得當場尖叫立刻轉身逃命。
雖然跑得快逃過一劫,但是好不容易得來的安身之所卻被土石流淹沒了。
一夜之間淪為難民的她,被暫時安頓在國小的收容所裡,不僅渾身髒污,鞋也掉了,臉上還沾著幹掉的泥沙。
想到明天之後不知道該怎麼辦,向來樂觀的她,也忍不住掩面哭泣。
她真的是深深的絕望了。
「小姐啊,你怎麼了?」
這時,一聲和藹的呼喚聲,讓陶樂絲停住眼淚,緩緩抬起頭來。
從盈滿淚霧的雙眼中,她看見一位圓敦敦、面貌慈祥的老先生正對著她微笑。
「為什麼哭呢?」慈祥的老人問她。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眼淚還掛在臉龐上,她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描述自己倒楣透頂的人生。
「沒關係,你慢慢說,我有很多時間可以聽你慢慢說。」
老先生的笑好像彌勒佛,給了她一股莫名的安全感,於是她含著淚,把自己不幸的遭遇大略說了出來。
「原來如此啊,你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如果你願意的話,要不要到伯伯我的工廠上班呢?雖然薪水不是很高,但是基本的溫飽是不成問題的。」
「到您的工廠上班?」
陶樂絲才略微一想,便立刻急促地說:
「好,我願意!」
於是,她有了一份新工作,和一個新的收容之地。
第1章(1)
兩年後
南投埔裡福永鐵工廠
「小馬,等會兒幫我把這些報價單送到廠商那裡。」
陶樂絲從辦公桌後起身,移動短裙下的纖細美腿,把一疊剛整理好的報價單送到公司的外務桌上。
「知道了。」
正和朋友打屁、綽號小馬的外務朝她比了個OK的手勢,又回頭繼續講電話。
陶樂絲轉過頭,瞇眼望向玻璃門外的道路,他們工廠位置偏僻,門前的道路往來的車輛和行人並不很多,甚至沒有鋪上柏油,偶爾有一兩輛發出噗嚕嚕聲響的老爺車經過,便會揚起陣陣塵煙。
道路的另一側是層層疊疊的遠山,午後的太陽,照得土地跟花草樹木都暖烘烘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慵懶的氣息,僻靜的鄉間氛圍,讓她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這時,一輛與四周環境截然不符的黑色汽車駛入眼簾,車身亮晃晃的,光可鑒人,完全不沾一絲灰塵。
她不必去看車頭的MARK,也能感覺到它的等級。
這輛高檔汽車是打哪來的?
以她的直覺,這輛車並不是埔裡當地的。
這時,車頭轉換方向,朝他們工廠駛來,穩穩地在工廠的空地上停住。
然後車門打開,一雙裹在西裝褲下的長腿跨出車外,銀框鏡片後的雙眼,朝工廠所在的方向打量著。
她猜對了,那是一個面生的男人,她從來沒見過。頎長的身上套著除了結婚之外、埔裡人絕不會輕易穿的西裝,修剪得俐落有型的髮型,宛如從男性時裝雜誌走出來的男模特兒。
是外地來的客戶吧!她想。
她沒有回座位,而是繼續站著等他自行走進來。
男人在門外停了一會兒,巡視似的看個徹底了,才邁開長腿走進工廠裡。
男人一進門,她立刻察覺到一個事實:這個男人不好惹!
男人進門後,便像蒞臨小學視察的督察,銳利的雙眼像探照燈似的快速掃過辦公室,從辦公桌椅、擺設、員工,一樣樣梭巡,最後的視線落在她身上,似乎極不贊同地攢起了眉。
他上下打量她,從如雲般蓬鬆的褐色頭髮、漂亮的臉蛋,一直到繃在襯衫下曲線玲瓏的身材、以及短裙下白嫩的大腿。
愈瞧,眉頭擰得愈緊。
她不是沒碰過對她不友善的人,所以並不是很在意,聳聳肩,還能微笑地問:「您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男人停止打量,語調清冷、生硬地開口。「戴福永先生在嗎?」
「你找我們老闆?」她公事公辦地問:「請問有預約嗎?」
「下午兩點的約。」
陶樂絲抬頭看看牆上的鐘,正好兩點整,但老闆還不見蹤影,看來八成是又在外頭晃得忘了時間。
「不好意思,我們老闆剛好外出。請問您是要等他回來,還是改天再來?」
她快速地說完,毫不意外地看到他又擰起了眉。
「我等他。」男人毫不猶豫,果斷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