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挨近了些,仔細看了看識別證,便恭恭敬敬地點了個頭,「原來是陳醫師,真是抱歉,剛才沒認出您。」
他乾笑,應道:「哪裡,你太客氣了。」彼此問候之後,他才舉步往病房的方向去,大個兒則繼續在電梯廳附近站崗。
房門虛掩,陳士誠在幾步距離之外就能聽得到裡頭的交談。
「這樣子的話,後天下午三點的錄影我就先幫你取消。」
這是一個他沒聽過的女人聲音。
他湊上前,站在門邊,稍微探頭瞧了瞧。女人穿著一身鐵灰色套裝,長髮端端正正地盤在腦後,戴著一副粗框眼鏡,年紀或許三十歲左右。
大概是她的經紀人吧。
那女人站在床邊,手執一本記事本,滔滔不絕地碎念未來一周的行程;韓思芳則是坐在床上,望著窗外,像是在聆聽,也像是在放空。
此刻的她,靜謐得像是一片北方的湖泊,不只是安靜,還很冰冷,完全不似昨天晚上那個放肆調戲他的女人。
「還有,」經紀人許文娟繼續說道:「媒體已經在猜測,這次住進來應該只是為了炒新聞,所以昨天公司開了會議,決定提早幾天出院。」
「嗯,你們決定就好。」韓思芳只是應允,面無表情。
「另一件事就是……」啪的一聲,記事本闔上,許文娟雙手交疊在後,俯覦著對方,「待會兒高智崗會上來探視你,先跟你說一聲。」
無端出現個男人的名字,陳士誠不由自主地擰了眉頭,聽得更仔細。
「是套好招的嗎?」韓思芳淡問。
「對,電影公司希望你們的互動能——」她又翻開記事本,翻了幾頁,咳一聲,抬頭道:「能更有話題性一點。」
「我瞭解。」輕輕頷首,韓思芳的態度始終淡淡的,沒有任何異議。
陳士誠聽到這裡,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做著不可思議的事。他猛然驚醒,甩了甩頭,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躲在門後偷聽別人交談。
他趕緊抬手敲了敲門,房內的兩個女人同時朝他望了過來。
「啊、是陳醫師,」韓思芳露出了有些驚訝的表情,「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呢。」
許文娟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韓思芳的反應,納悶道:「這位是?」
「我的主治醫師。」她淺淺一笑,望向門邊的男人,「進來吧,站在那裡做什麼?」
「你的主治醫師?」許文娟皺了眉,「你的主治醫師不是姓李嗎?」
「一開始是他沒錯,但是我拜託院長幫我換個人。」
「什麼?!」許文娟臉色一變,表情非常難看,「怎麼可以擅自做這種事?萬一作假住院的事被傳出去的話……」
她們簡直當他已經蒸發變成了空氣似的。陳士誠心想。
他尷尬地笑了兩聲,插話道:「放心好了,這件事情我不會讓任何一個人知道。」
現場靜默了幾秒。
「文娟,幫我買紅豆湯。」無厘頭的請求突然冒了出來。
「……啊?」
「紅豆湯,我想喝。」她抬頭望著許文娟,嘴角沒有笑意,眼神裡有一種令人難以拒絕的強硬。
許文娟深呼吸,推了推鏡框,「這樣好嗎?這幾天你都沒什麼活動,最好不要攝取過多的熱量。」邊說著,視線還不時地在陳士誠身上打探。
那女人的眼神讓他不是很舒服,卻又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我有點水腫。」韓思芳簡單扼要,突然從床上站了起來,目視著許文娟,「不然我自己出去買好了。」
「你——」許文娟拍了額頭,沒轍了,「是是,公主殿下,我這就去買。」態度雖然稱不上是不甘願,卻也沒有愉悅到哪去。
她彎身拾起提包,離去前,她在陳士誠面前停下腳,嚴聲警告。
「我告訴你,要簽名可以,但是別想趁機挖什麼隱私去賣給雜誌社,更不要以為你長得帥一點就可以向她要電話,懂了嗎?」
「……是。」他苦笑在心,實在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見他乖乖允諾,許文娟這才滿意地離開。
門才一闔上,韓思芳幾乎是立刻貼了上來,她伸出食指,故意在他胸口畫著圈圈,像是說悄悄話般低聲道:「如果是士誠哥的話,我不介意你跟我要電話喔!」
他閉了眼,深呼吸。
她的態度又變回輕佻放浪了。這女孩……不,這女人,他實在是搞不懂她的行事風格,甚至是這風格背後的動機。
「幹嘛?你不想跟我要電話嗎?」她眨眨眼。
「要來幹嘛?拿去賣嗎?」他無情地將她的雙手給拉下來,「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我真的很難相信你是外面所說的『天後』。難道你都不怕會被記者拍到你這副德行?」
「不怕。」她笑盈盈的說。
「算了。」說了也是白說,倒不如速戰速決,拿了簽名就閃人還比較實際一點。
思及此,他摸出口袋裡的那張劇照,遞上。
韓思芳愣了下。「這什麼?」
「我同事他……」他摸了摸鼻尖,突然覺得難為情,「他答應幫女朋友向你要簽名照,可是他又不能接近你所以我就……嗯,你知道我的意思。」
講到這裡,他都要懷疑她會不會突然拍桌動怒,然後大罵「陳士誠,你什麼東西,利用我做人情」,或者是其他更激進的行為。
「你這樣會吃虧喔。」她卻只是一笑,伸手接下那張照片,沒有任何不悅的反應。「你身上有筆嗎?」
「有。」他立刻從胸前的口袋裡抽一枝遞上。
「士誠哥從以前就這樣。」她掛著淺淺的笑容,俐落地簽下了漂亮的字跡,然後將照片交還。
「哪樣?」他接過手。
「沒什麼。」她抬起頭,甩了甩頰邊兩側的髮絲,轉移話題,「所以你今天上來不是來看我,只是為了要簽名?」
表面上是這樣沒錯,可是他卻點不了頭,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事實,他甚至無法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毫無私心。
「啊啊,真無情。」她故作心碎的樣子,轉了身,面向窗外,「這裡的景觀不錯欸,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