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如其來的掙扎讓嫣然險些摔了手中的藥瓶。
「小姐,快壓住姑爺!」
但溫泓玉怎麼有辦法壓制住高大的霍循?她只能捧著他的臉,對著那雙目光渙散、泛著淚光的眼,心疼地問:「知道我是誰嗎?」
他緊皺著眉,努力撐起意識,朦朧的視線在她臉上來回梭巡,才吐出低語。「玉、玉兒……」
她的神情看來溫柔而哀傷,臉上難掩濃烈的情意。
他對她既憐惜又愧疚,卻沒有力氣表達內心的感受,只能睜著眼,努力將她看個仔細。
聽他喊著自己,溫泓玉眼中含淚,勉強揚了揚唇。「對,是我。」她努力穩住情緒,顫聲道:「我知道你痛,但不這麼試,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對不起……對不起……」
霍循聽見妻子微啞的嗓音,感覺她軟暖的掌心貼在臉上的溫暖,難忍的痛楚似乎瞬間平撫了。
感覺丈夫緊繃僵硬的身體鬆懈許多,溫泓玉趕緊示意嫣然重新為他上藥。
看著嫣然緩緩將藥粉倒在傷口上,她一雙柔荑緊緊握著霍循顫抖的手,真摯溫柔地道:「循,為了我和然兒、為了鐵城百姓,請你千萬、千萬要好起來……」
她柔柔的話語像是溫柔的治療,他不覺咬緊牙關,儘管顫抖喘息,也忍著讓嫣然重新替他敷完藥。
而後,不知是痛極了或是疲憊,在嫣然包紮傷口後,霍循便沉沉睡去。
「小姐,下回替姑爺換藥,我想還是多派幾個僕人來幫忙好了。」
不可否認小姐具有「鎮壓」姑爺的力量,但她認為,多些人能讓她更安心一些。
溫泓玉苦笑地揚了揚唇。「這狀況已經比我預料的好很多,現在只希望三哥的藥有效。」
「有三少爺掛保證,絕對有效。」將朱色瓶子遞給主子,嫣然不忘提醒。「小姐先喂姑爺吃下藥丸,奴婢先找張小榻,去去就來。」
溫泓玉問:「找小榻做什麼?」
「小姐不放心姑爺,又不肯休息,這麼下去遲早要累垮。奴婢想,在榻邊放張小榻,讓小姐可以躺著歇歇,又可以隨時留心姑爺的狀況,不是挺好?」為了主子,她可是挖空心思才想到這兩全其美的法子哩!
聞言,溫泓玉又是感動又是愧疚。「嫣然,辛苦你了。」
「奴婢只希望姑爺快快康復,否則任姑爺這麼折騰小姐,奴婢瞧了也心疼。到最後,連小主子都不快活了。」
他們這幾個人,一個拖著一個,牽掛、放不下的心思,綿密交織成一張名為親情的網,將每個人緊緊地收入網中,誰也分不開誰。
「然兒還好嗎?」這幾天為了照顧丈夫,她無法分神照顧孩子,不知道然兒會不會因為受到冷落而寂寞?
「或許是那日受了驚嚇,奶娘說這幾天小主子在夜裡總會驚醒。白天穆哲圖若得了空,會帶出去遛轉遛轉,讓小主子多接觸外頭,看看風景散散心。」
霍然與她親近之後最大的轉變便是沒那麼怕生了,至少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
這是好現象,卻讓她不免感慨。「這原本是我和孩子阿爹要做的,可現在只能仰賴大家的幫忙。」
嫣然安慰道:「小姐不要多想,只要專心照顧姑爺就是了。」
溫泓玉頷了頷首。「待姑爺的狀況穩定些,你再帶然兒過來,其他時間就有勞大家多費心了。」
「這些小姐不用交代,奴婢也知道該怎麼做的。」
「好丫頭,辛苦你了。」
溫泓玉拉著她的手,感激道謝,待嫣然離開,房裡又只剩下她與霍循。
她癡癡看著丈夫沉睡的模樣,由舒展的眉及平緩的呼息確定,他的痛似乎逐漸減輕了。
每每想起他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受傷,她的心便為他揪緊,卻又涓涓流出愛意。
即便出嫁前已經打定主意要讓自己婚姻美滿,但她並未想到,她會如此深愛著自己所嫁的男子。
因為那驚心動魄的一刻,讓她將丈夫的形影徹徹底底刻進心上,再也無法抹去,如今,她只願他能快快醒來,她要緊緊擁住他,好好對他傾吐心中的愛意……
溫泓玉不得不佩服,三哥溫泓德給她的藥真有驚人的療效。
在洗、敷、服過那「萬傷皆可用」的藥後幾個時辰,霍循的高燒退了,又過了幾日,他已經可起身,半臥在榻上。
見丈夫模樣,溫泓玉心裡一激動,眼淚又不聽使喚地落下。「幸好你沒有事……你流了好多血,我以為你會死掉……」
聽見妻子的哭聲,他摟著她,將她的臉貼在心口處。「傻瓜,聽到我的心跳了嗎?我好好的,沒事,別哭……」
「嗯。你答應過我。我該開心,不能哭。」聽著他沉穩的心律落入耳底,她又哭又笑。
霍循替她抹掉眼淚,忍不住取笑她。「傻瓜……都當娘了,又哭又笑的,像什麼樣?」
她吸了吸鼻頭,戀戀不捨地抬起頭抗議。「誰說當娘就不能又哭又笑?取笑我,我罰你先喝粥再吃藥!」
「好!」這樣的處罰讓他甘之如飴。
此刻,夫妻倆因為患難見真情,即便沒有太親密的行為,也瀰漫一股甜得化不開的濃情密意。
喂丈夫喝完最後一口粥了,溫泓玉倒了杯水給他,讓他漱漱口再吃藥歇息。
霍循正要接過妻子遞來的水,眼前卻倏地一花,陶杯「咚」地掉落,差點砸上他的腳,水也灑了滿床。
以為丈夫只是沒接好,溫泓玉趕忙拾起杯子,再拭淨被上的水,急問:「有沒有被砸傷了?」
霍循木然搖了搖頭,怔怔地望著她。
察覺他的異樣,她擔憂地蹙眉。「怎麼了?」
「我……」發現她的臉彷彿蒙在一層白紗之後,看不清楚,霍循心一慌,伸手想抓住她卻撲了個空。他不死心地將手攤開,靠近眼前,微微張大眼——
情況沒有改變。
該死!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突然湧上的恐懼瞬間將他淹沒,霍循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他——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