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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以言喻的苦澀洶湧翻騰,滿滿的一瓶酒已被他仰頭喝盡,酒順著喉嚨流入腹內慢慢燒灼著,但——怎麼也無法溫暖冰冷的內心深處。
他的雙眼已迷濛,但腦筋卻反常出奇的清醒,為什麼?老天爺開的到底是那門子的玩笑,他猛灌烈酒是要讓過於清醒的神智徹徹底底被摧毀殆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能夠思想、能夠忿怒、能夠咒罵,不是要他不斷地問了千萬次自己為什麼,這不是他自己要的過程,也不是他自己要的感覺。
突然,他渾身一震,涼意冷颼颼地爬上背脊,驚恐得睜大雙眼;他娶她,是為了折磨她,並不是在折磨自己;他娶她,是要她藍家的每個人不得安寧,而不是攪得自己心神不寧。
夏嚴寒、羅子鈞,請你清醒清醒,不要把持不住,不許自亂陣腳,鎮定!鎮定點,何必計較剛剛那一幕精采的場景,你怎會癡呆的期望藍家人對你有善意的回應,別忘了,他們是仇敵,是毀了你全家的仇敵。他的仇恨情緒緊逼著他。
他雙手抱頭,深深地埋入膝間,他要自己做到對藍苡情完全無動於衷,他不能——誤蹈情網。
客廳的燈光突然大放光明,埋首於膝間的夏嚴寒猛地抬頭注視進門的藍苡情。
他那凌厲的雙目森冷的宛如刀光直直地勾著她,他心想:伊人憔悴,為誰?為石鴻宇。
當這念頭一興,他好不容易恢復過來的理智再度不聽使喚的被情感淹沒,全身的血液頓時升高沸騰。
「這麼晚了,上那兒去?我不是交待你不許出門的?」他的問話死氣沉沉的。
藍苡情默默地看著他。
「才多久,忍不住了。」他冷笑的問。
「我只是到對面公園走走。」她輕聲道。
「跟朋友?」
「是的!」
「今晚的月色很美,很值得欣賞。」他的聲音比冰雪還冷。
她沒回答,在細細咀嚼他的言外之意。
「是誰那麼有興致,肯陪你在公園走走,欣賞月色?」
她靜靜開口道:「你到底想說什麼?想問什麼?直接說出來,我會一五一十毫無隱瞞的告訴你,但我不願意像現在這樣,好像是個受審問的犯人。」
他笑了,笑得輕蔑和諷刺。「藍大小姐真不簡單,盡得乃父真傳,不僅能洞察先機,還習慣性的掌控所有,想來,是我夏嚴寒不自量力,異想天開的要你臣服於我,我實在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你這句話不只作賤我,也作賤你自己;嚴寒,你非得要我將我的尊嚴全都仍在地下任你踐踏,你才甘心嗎?為什麼?你非要把稀鬆平常的事情想成如此不堪。」
「稀鬆平常?」他俊美的臉龐冷冷地逼近她,說:「你是說我無事生非,沒有度量;你是說我應該靜靜地看著你和石鴻宇在公園裡卿卿我我、摟摟抱抱,因為他替我完成一件稀鬆平常的事。」他譏誚地道。
「你看見了鴻宇?」原來是公園的那一幕被他看見,他才會興師問罪,她總算可以稍微放下心來,這是件可以解釋清楚的事。
「鴻宇,叫的好親熱。」他的心痛凌駕一切的感覺。「其實,這怎能怪你,他做了你二年多的男朋友,感情自然深厚,會舊情難了、藕斷絲連是理所當然的事。」
「沒這回事,你聽我說,你誤會我了,我——」他怎會把事情想成這麼不堪。
「沒錯!我的確是誤會了你,誤會你在結婚當晚所說的話,我不該天真的以為你會如你自己所說的一般,你會愛上我。」
「你真的弄錯了,我保證我和他之間絕對沒有什麼,可不可以請你在事情真相沒弄清楚之前,先別否定我的人、我的話,這對你我而言,都是不公平的。」她願意低聲下氣的求他,只要他能平靜下來聽她說,她就可以把這莫須有的罪名一一澄清。
可惜的是——她低估了他的妒意。
「我從不期盼能從你身上得到什麼公平,你以為幾句花言巧語就能騙倒我嗎?告訴你,我不會再上當了。」他之前喝掉的烈酒開始在他體內作祟,他一古腦兒發洩似地道:「你知不知道?真的有那麼一點點的跡象,我曾經有那麼一點點讓你的誠心所感動,就在我想更一步接受你時,你卻讓我發現到你的真面目,藍苡情,你實在做得大不漂亮了,你怎麼會傻得讓我發現你跟別的男人勾三搭四呢,怎麼會……要不這樣,我放你幾天假,你再去重新向你老爸討教,戴假面具的工夫他絕對是一流的,你回去好好跟他學習,再回來對我試試。」
「你聽我解釋,事情絕不是你所想的那麼齷齪,你靜下來聽我說,聽我解釋……」
他淒楚一笑,道:「別說了!我不想聽,我怕髒了我的耳朵,水性楊花的女人沒資格解釋什麼?」
這是自新婚之夜後,他們兩人所說最多的一次話,雖然全是一些無理的指控,極盡傷人的指責。
她凝望著他鐵青、冷硬的面孔,他的句句言論全是強烈的嫉妒;她玲瓏剔透的心閃過一道狂喜——或許他是在乎她的,他的心裡是有她的,否則他不可能會如此盛怒,如此妒忌。
這想法讓她猛然燃起一線希望,至少他並不是對她無動於衷,只要有愛情作媒介,她深信他們之間凝滯不前的狀況會有改善的一天。
「嚴寒,我們別再吵了好不好?你醉了,我送你回房問休息,等你酒醒,我們再心平氣和的談談。」藍苡情柔情相待,上前扶著他的肩。
「你根本是心虛,不敢面對我的指控,你現在想拿逃避來掩飾我的質問嗎?」夏嚴寒甩開她的手,她若無其事的態度更激發他潛在的怒火。「別演戲了,我不吃你這一套。」
藍苡情默默承受他的辱罵,她能體會他的椎心痛楚,他需要適時的宣洩,而她,是最適合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