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已涼沒料到,房子裡住著的也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
栗子色的頭髮中分成很多小股綰在腦後,蓬蓬的,以一把淡紫愛麗絲花簪固定,那修長的頸子、柔和的五官,一點點歲月的痕跡在眼角,卻完全無損她的風華。
紀已涼看得大眼眨也不眨。
原來,夏頡的容貌,有一大半遺傳自媽媽。
「哪來這麼漂亮的孩子?快點過來我看看!」
看見縮在夏頡背後的紀已涼探出一個綿羊頭來,綿羊頭下面的小臉有雙看起來就很聰明的大眼,因兒子回來正露出笑臉的婦人不禁出聲。
夏頡把她推出來,雙手擱在她的細肩上。「叫人啊。」
「……媽媽。」這是夏頡的媽媽吧?被蠱惑了的她連叫錯了稱呼都沒發現。
不過站在她身邊的夏頡可沒錯過,他嗆了下,一時間,心裡閃過很錯綜複雜的情緒。
美麗婦人噗哧的笑了出來,拉過紀已涼的手放在手心,真是軟呼呼的小手,小臉也是,她又捏又摸,吃夠了嫩豆腐,才聲音柔軟輕緩的問:「你叫什麼名字?從哪來的?」
「我叫紀已涼,紀律的紀,天色已涼的後面兩個字,我媽媽都叫我小涼。」
近近的看,夏母發現這孩子的皮膚更加白皙,唇紅齒白,她沒看過哪家的孩子像這樣又白又嫩的,真是可愛得太犯規了。
「小涼啊,好名字。」她轉向兒子,有點興師問罪。「你去哪裡偷來的小人?為什麼我以前都沒見過?」
「我的朋友你都嫌吵,我哪敢帶來見你。這小鬼只是暫時住在我那裡,還有,最重要的,你兒子沒有誘拐兒童的癖好,好不好?」
一向嗜靜的母親就連鄰居都少有往來,附近鄰家也不是沒有和紀已涼同年紀的孩子,她更是多看一眼都不會,和他事業往來的人,他要是沒有提及,她也不感興趣,這次把紀已涼帶回來,看起來是蒙對了。
夏母看他一眼,全副精神又回到紀已涼身上。
「這孩子真討人喜歡,你爸媽在哪裡?我可不可以去把你討過來陪我這老人家?」
這女孩讓人沒辦法設防,到底夏頡哪來這樣一個可人兒的?
「阿姨不老,我剛剛還以為阿姨是從圖畫裡面走出來的仙女咧。」紀已涼眨眨眼,翹起嘴角,天真的嗔道。
方纔進門,屋裡是黑的,窗簾遮得嚴密,夏頡的媽媽就獨自坐在黑暗裡,纖細又瘦弱的身軀帶著憔悴和一種寂寥的蒼白。
她看了很不忍,想到自己的媽媽,靠近後又發現夏母脾氣溫和,一點也不難相處。
能讓這麼寂寞的夏母看起來開心一點點,就算一下下也好,她不介意賣萌。
「好甜的小嘴,不像某個人……」夏母意有所指。
至於被唾棄的那個人,只覺得很冤。
媒人拋過牆也沒這麼勢利啊,媽……
一老一少相見歡,根本是一見鍾情,夏母拉著紀已涼的小手一直沒放,紀已涼乾脆把小身板蹭到她身上,逗得夏母笑出了魚尾紋。
這是夏頡頭一次回家被冷落,但他被冷落的很高興。
夏頡沒有見自己的母親這樣笑過,他一直知道母親是孤寂的。
他不在的日子,她會捏陶,會種花,但是更多的時候,她總是一臉神往的望著窗外無垠的天空。
他知道她在思念那個人。
那個人,他所謂的父親。
一種朦朧無法言語的感覺湧上心頭。
這麼多年了,他還是說不清自己對那個人是恨多一點,還是愛多一點。
從他有記憶起,他就和母親住在這間屋裡。
屋是父親買的,生活費是父親給的,他和母親的生活一直不虞匱乏。
但是精神上,那個父親不許他們母子越雷池一步,這一步是「夏立傑的家庭」,那個有著他正妻和兒女的家庭。
父親不曾主動來見母親,也不曾主動表示要見他這個兒子,他們所有的一切都是透過律師而來。
他沒有辦法去問母親,為什麼要愛上這樣的男人?為什麼要守著一份沒有希望的感情?不能問、不敢問,一問,母親就會淚流成河。
十歲那年,那個他必須稱作父親的人想到他了,一通電話,他被帶到了那個不曾踏足的家裡,經過幾番測試,說要把他培植成左臂右膀,他沒有選擇的離開,母親失去了生活重心,是的,他一直知道,自己是母親活著的生活重心。
他曾經問過母親,只要她不願意,他可以不要回那個人的身邊,他也不屑繼承對方的任何事業。
母親卻搖搖頭,露出一種他一輩子都無法理解的哀傷笑容,要他好好在另外那個家庭待下去,好好學習,然後發揮自己的才能。
那些模糊到他已經記不起來的學習過程,那些加班加班再加班,一天只有幾個小時睡眠掙扎往上爬的過程,母與子,只能在同一座城市的星空下遙遙相望的無奈,刻鏤成今日的他。
這些年,他美其名是連鎖百貨購物中心的總裁了,也試著很努力抽空回來看她,可是,他心裡知道,這些遠遠不夠。
他永遠沒有辦法代替那個人在母親心中的地位。
第6章(1)
夏頡拿起掛在門邊把手的圍裙。「我去煮飯。」
「阿頡的菜煮得很好吃喔。」當媽的不吝嗇推銷自己兒子的好手藝。
「尤其是咖哩。」紀已涼道。
「這我好像沒吃過……你是說他下廚弄飯菜給你吃?」
「嗯啊,我前幾天生病,胃口不好,夏頡……哥哥為了哄我吃飯,特別弄的啦。」叫哥哥,好彆扭。
「想不到我們家夏頡會討女孩子歡心了呢?我以為他只肯為我這老太婆下廚,沒有一個女孩能打動他的心,不過你怎麼病了?難怪小臉蛋看起來還有點沒元氣呢。」微微的驚訝在夏母臉上閃過,兒子居然轉性了,是因為她手裡握著、懷裡抱著的這女孩子嗎?
「才不是,他一直嘮叨我很難養、龜毛又機車,每次我不吃藥就威脅要把我扔回街上去,您看他有多壞。」她靠近了夏母一點,軟馥的身軀不停的磨來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