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得自然生動,舉手投足、由裡到外都像一朵正要綻放的花。
每每多看她一眼,他就走不了。
「一上船就發呆,甲板上風大呢。」喜歡一個人,果然日子越久越深,越無法自拔。
「在想……太尹在京裡過得可好?」
「你得相信他的能力,他是個能幹的,牙行有他掌握著,不成問題的。」已經不能說西太尹是孩子了,他的年紀甚至比湛天動都還要大。
「難得聽見你說他的好話。」
「這樣說好像我是個壞人似的。」姐姐偏心弟弟,她什麼時候會偏心起他來?她輕捶一下他。
湛天動不痛不癢,表情卻很開心。
距離西太靜幾步外的麟囊又再度看傻眼,沒錯,再度一一也不過相隔一天,兩次深受剌激。
不只因為時間短暫,所以記憶猶新,而是上回在馬車看見自家主子彎身進車窗簾裡做的事太過刺激,太過叫人臉紅心跳,太太太叫人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她不是那種未經人事的女子,她嫁過人,知道男女之間的情事,那種男女間由衷散發出來的戀慕,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可是,她的主子是什麼人?他不是常人,一條漕河上諸多錯綜複雜的人事,各派人馬廝殺,其中詭譎陰狠不可勝數,要是沒有明快的思緒,異於旁人的魄力,霹靂的行事手段,如何統領將近十萬的人手?
她的主子只有別人對他馬首是瞻,就算面對再凶狠的對手也不假辭色,對女子,亦從來沒見過他對誰軟和過臉色。
而他們幾個暗衛,眼裡心中也只有主子的存在,即便知道主子的身邊有西太靜這麼個人,都不會當回事。
直到她被派到太靜小姐的身邊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知道主子要成婚了,還吩咐要大肆操辦,主子的事情輪不到她來置喙,她只是著著兩人的互動,想起自己的過去,微微的心生惆悵而己。
這些想法在她腦子裡一閃而過,她退開,隱到暗處,這種多餘的感情是她身為暗衛最不需要的,所以立刻抹去。
第六章 得了嫁妝和義母(1)
河船一度上岸補給,但仍走得飛快,半旬後來到臨清,河道轉寬,船隻變多,一行人在大碼頭換上來接駁的大漕船。
一千石的大船,好幾百來號的漕船幫工,身上是缺襟的葛布短打,腰繫紅巾。冬天腰巾不變,換穿缺襟狼皮襖,便是微微敞著胸膛也不顯粗魯,整齊劃一,氣勢駭人!
湛天動淡然致意。
幫規素來如此,並非刻意營造。
其他人態度自然,除了因為暈船吐得臉色青白,吐光了膽汁下不了床,站在船舷上除去目瞪口呆還是目瞪口呆,這輩子沒見過這種排場的海靖。
他不知道,就算尋常人幾輩子也見不到這樣的場面。
他看著那些高頭大馬、黑壓壓一片看不見盡頭的漢子們,看著粼粼江水,看著一頭扎入晴空一角的燕子,很久很久都沒有真實感。
小堂口的河船果然不能拿來和大船比,不比船艙大小,不比待遇好壞,單單行走在夏暑湍急的河道上,大船就猶如航行在地面一般平穩,立判優劣。
要她們幾個丫頭說,這行船大好時光,看山過水,聽驚濤拍岸夾著兩岸猿聲,夜半寺廟蕩起的鐘聲到客船,主子們用來培養感情是最好不過的美事,不過,世事常事與願違,沒眼色的人也不是沒有,譬如因為湛天動不在,不得不全權攬起淮安總舵所有幫務的二當家張渤。
「他奶奶個熊!」自從這一根腸子直通到底的大老粗收到某老大已經上了漕船,不日可以下揚州的好消息,就扳起手指開始數日子,接著快速打包,令人將一疊疊、一摞摞的文書用最急件送到了船上,附上一張條子,上面寫著「完璧歸趙」四字。
還完璧歸趙呢,囤積半年的文案書件能有多少?
在船艙外伺候茶水、聽候呼喚的貼身小廝,聽見自家主子難得爆了粗口。
這其實不能怪張渤。
漕幫裡識字會寫的人如鳳毛麟角,對於只能把自己名字寫全的二當家來說,要他每天在字堆裡打滾比給他一刀還痛苦,湛天動是知道他的性子,也沒讓他一個人唱獨角戲,毀了幫裡的運作,事前就給他調來文武全才的李衛和一個熟悉幫務的文士。
只是他沒想到,海東青一到家,那廝就把積累到天怒人怨的文書一樣樣物歸原主,很據悉,自認無事一身輕的傢伙已經在天水閣花魁的包廂泡了兩天兩夜,左手拿酒杯,右手抱美女,甚至讓人傅話給妻妾,說她們的男人要回家了!
湛天動並沒打算治張渤一個什麼辦事不力之類的罪名。
想回家是嗎?嘴裡喊著想家,人卻在天水閣,這人能累到哪裡去?他壓根不相信,張渤定是無聊的成分居多。如果是李衛來說,他還會信個幾分,他自己的兄弟有多少斤兩,他明白得很。
湛天動很「好心」的讓人去通報張渤的正妻,讓她迎接「勞苦功高」的相公,張渤能有十幾個妾往府裡抬,和這位正妻不是沒關係。
他這兄弟和天下的男人一樣,只要瞅著對眼的女子就會心動,說難聽一點就是好色,可這消息只要傳入家裡頭,他那人人稱羨的妻子二話不說就會把那女子往家裡搬,也不過幾年,府裡的妾室、通房已經多到他記不住。
唯一就一個正妻說的話,他還會乖乖的聽。
湛天動忙了兩日,飯也擺在船艙裡,一步都不曾走出去。
這天,西太靜出現在湛天動的艙門口,小廝彎著腰,一臉粲笑,「爺說小姐一來,不必通報,往裡面請就是了。」
「你們家大爺知道我會來?」
「爺的心思,福來不敢揣測。」
好個不敢揣測,能跟在湛天動身邊,沒有比別人更添幾分機靈怎麼可以?
西太靜一笑,一腳踩進某人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