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他已有嬌妻美眷,而她也從當年的秦家千金,淪落為青樓女子。
憶起過往,她緊緊抓著心口,那椎心裂肺般的疼痛,讓她想哭喊、想大叫,但她不能,只能將所有委屈不甘和痛楚全都獨自嚥下,任由那些悲淒化成一道道利刃,割裂著自個兒的心。
絡緯秋啼金井欄,微霜淒淒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
美人如花隔雲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綠水之波瀾。
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此時正值金秋時節,金風送爽,涼風輕拂。
梨花江畔,一艘艘華麗的畫舫在江上往來穿梭,其上不時傳來絃樂絲竹和歡樂笑語之聲。
其中有艘畫舫比其他畫舫更為精緻華美,船首雕刻著兩條昂首的飛龍,週身再描繪了數位仙人,仙人們手持仙樂,腳踩祥雲,飄然出塵。
此刻船上傳來陣陣的琵琶聲,時而悠揚纏綿、時而錚然激盪,音律跌宕起伏,緊緊吸住聽者的心神。
一曲彈畢,畫舫上的眾人登時爆出如雷般的喝采聲。
寒露淺淺一笑,拿起琵琶便靜靜退回一旁的席位坐下。「太精彩了!寒露姑娘的這曲『長相思』果然名不虛傳,震盪人心、扣人心弦。」
「今日有緣能聽聞此曲,真是在下的福氣。」
「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哪!」
船上幾位文人雅士先後出言稱讚。
另一人說道:「今日都是托了朱侯爺的福,才有幸能聽得此曲,還得多謝朱侯爺,讓下官一飽耳福。」說著,他拱手朝朱渺一揖。
今日是朱渺二十二歲的生辰,他在畫舫上大宴賓客,特地找來寒露彈琵琶助興。
這也是朱渺頭一次聽完寒露彈的這首「長相思」,確如他們所說的十分精彩。
辛再思和石康也在受邀的賓客之列。他們是上了畫舫才得知朱渺竟找來了寒露,能再聽她彈曲,石康十分高興,幾日前沒能聽她彈完,他一直頗覺遺憾,今日著實大大滿足了。
他得意的側過頭,詢問坐在隔座的辛再思,「再思兄,你覺得寒露姑娘彈的這曲琵琶如何?」
「……情韻深遠,哀婉纏綿。」他的心神仍沉浸在適才的琴音裡,久久無法回神,心頭蕩起一股說不出的悸動,彷彿那樂音仍在他胸口震顫低回。
他甚至要努力克制著,才能將目光從寒露身上移開。
他隱隱察覺到有一抹異樣的情愫正在他心頭竄動著,他有些驚駭,極力想抑下那種異常的情思。
他已有妻室,不該對她生起不該有的心思。
石康不耐煩那種文謅謅的說話方式,大剌剌的說了句,「總之就是好聽唄。欸,酒喝多了,我去解個手。」起身朝後方走去。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鼓噪聲,辛再思抬頭望去,發現有人粗魯的拽著寒露要她喝酒,他不暇細想,起身快步走過去,扳開那人的手,將她護在身後,沉聲道:「卓大人請自重。」
朱渺原本正要開口喝斥卓方遠對寒露的輕薄,突見辛再思上前,遂改了主意沒出聲,輕搖折扇,一臉興味的覷著他們。
他這位主人沒開口,其他的賓客也不敢多說什麼,坐著觀望。
卓方遠這時已喝得半醉,見辛再思擋著他,不悅的伸手要把人推開,「我要敬寒露姑娘酒,干你何事,讓開!」他是刑部侍郎,叔叔又是戶部尚書,壓根沒將辛再思看在眼裡。
辛再思沒退開,接過他手中的酒,「這杯酒我替她喝,還請卓大人別再為難寒露姑娘。」
卓方遠不滿的打掉他手裡的酒,輕蔑的怒斥,「你算哪根蔥啊,能替得了她喝酒?!滾開,別來礙事!」
第2章(2)
見酒杯被粗暴的打落,酒液濺到辛再思的手上和衣上,寒露心口一緊,神色複雜的望著站在前方護著她的辛再思,胸口頓時滑過一股暖意,輕扯他的衣袖說道:「辛公子,多謝你,這杯酒讓寒露自個兒喝吧。」
她不想他為了維護她而得罪卓方遠。說完,她命可兒再斟來一杯酒,捧著酒杯朝卓方遠說道:「卓大人,寒露敬你一杯。」
辛再思看她雙眉輕蹙,臉上勉強掛著笑的飲下那杯酒,心口莫名發疼。
卓方遠得寸進尺,上前將手上的酒杯塞到她手裡,輕浮的呵笑道:「你敬我一杯,我也敬你一杯,來,你餵我喝。」
平素在人前他倒不會如此無狀,且這兒可是朱渺的地方,要做也是背著人後做,更遑論此刻還有不少其他同僚在,但此刻他已有六、七分醉意,控制不住自個兒的行徑,才會如此魯莽唐突。
寒露臉色一僵,她賣藝不賣身,這幾日見客以來,也沒人對她做出這種無禮的要求,她端著酒杯一時有些進退不得,心下氣惱,恨不得將酒杯狠狠砸到這人頭上。
剛解手完的石康回來,瞅見卓方遠在調戲寒露,立即大步走過來,剛想痛斥卓遠方一頓,卻見辛再思拿走寒露手上那杯酒,朝船板用力一砸,冷著臉斥道:「卓大人你喝醉了,我扶你過去休息。」
說畢,他不容他違抗,強行拽住他的手臂,將卓方遠硬是拖回了他的席位。
石康驚愕的瞪大眼,眼前這寒著一張臉的人,真是他認識的那位溫爾如玉的辛再思嗎?
他此時渾身散發一股冷冽之氣,神情冷峻,沒半絲昔日的溫潤之色。
他駝異的抬起眼,瞅見站在一旁的朱渺眼神玩味的瞅了瞅辛再思,再望了眼寒露,像是在盤算著什麼。
寒露見辛再思押著卓遠方回去,看他這般護著她,心頭不禁感到又甜又暖,想了想,她抱起琵琶坐下,輕展笑顏朝眾人說道:「卓大人醉了,我彈一首曲子,助他好眠。」
她撥動琴弦,輕柔的琴音如水般流瀉而出,低緩的音律宛如幼年時母親在耳畔吟唱的搖籃曲,輕輕滑過眾人的耳畔,令已有些醺然的人,莫名有了睡意,眼皮半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