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歸來!北方不以止些。增冰蛾蛾,飛雪千里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些
慕容獷呆呆地守在冰玉棺旁,不吃不喝不睡已經整整五日五夜了。
他那俊美無儔的臉龐消瘦,胡碴雜亂,尤其是深邃銳利的鳳眸此刻空虛荒蕪如一攤死水……
自孟弱中箭身亡的那一日起,他就再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
前三日他緊緊地抱著身子已僵硬冰冷的小人兒,任誰來勸都置若罔聞,只是深情地凝視著她,溫柔地替她擦拭過慘白的小臉,一次又一次地搭揉著她冷冰冰的手,喃喃低語。
「阿弱是不是很冷?別怕別怕,乖,我在這兒呢,等會兒我幫你搓搓就不冷了。」
「阿弱,等你好起來以後,我天天都帶你出去玩兒,還有,我把她們都遣送出宮了,這兒以後就是咱們倆的家,往後我就只守著你一個,這輩子,下輩子,我永遠不再惹你傷心啦。」
「阿弱,你喜不喜歡當大燕的皇后?我馬上讓他們準備立後大典,我要給你一個北朝不,是放眼天下最盛大的封後盛典,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
「阿弱醒醒,不要再睡了,我很害怕。」
「你一定很想念我們的孩兒吧?前世都是我虧欠了你們母子,鑄下大錯可這輩子我定會都改了的,以後你和孩兒就是我在這世上最珍貴的寶貝,阿弱,咱們再把寶貝兒生回來好嗎?」
「阿弱,你睡飽了嗎?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別再貪睡啦,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黑子、玄子、子晨與子暘神色哀戚地默默守在寢殿四方,誰都不敢出言打擾,甚至打破大君瀕臨崩潰邊緣的癡癲狀態
因為五日前玄子的一句——「請大君節哀,娘娘已然薨逝了」,讓慕容獷當場劇烈嘔了好幾口心頭血,隨即一手緊抱著惜妃娘娘,瘋狂地一掌又一掌痛擊著想上前相勸的臣子屬下。
就好像,他們就要來搶走他心愛的小人兒要奪走他的「命」!
後來還是黑子聞訊,火速帶來了娘娘的貼身侍女到場,只見儒女哭得眼腫如核桃,哽咽顫聲地說了一句——
「娘娘最是怕冷,這河邊風涼,娘娘受不住的。」
狀若瘋虎的慕容獷終於安靜下來,將惜妃娘娘擁得更緊,而後小心翼翼地解開自己的外袍,妥貼地將她整個人包裹在懷裡,自言自語起來。
「對,阿弱最怕冷了,等會兒又要咳得厲害了,得趕緊回宮暖暖才是——來人!馬車!快!」
第10章(2)
自惜妃娘娘薨逝至今,大君的神智就渾渾噩噩,彷彿三魂七魄已跟隨著娘娘去了大半,剩下的只是一具軀殼。
他的心腹重臣們無不憂心忡忡,可人人皆知惜妃娘娘對大君而言有多重要,如今伊人芳魂杳去,大君又怎可能不哀痛欲絕、形銷骨立?
這些近身伺候、熟知大君性情的臣子不忍相勸,因為再多的慰藉之詞都是空洞的,除非惜妃娘娘能復生,否則這世上又有誰動搖得了大君的心智?
殿門外,風太宰卻是一早就率領著文官們長跪不起;無論如何,江山社稷為重,他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大燕至高無上之主為惜妃娘娘搭上了這條命!
「大監,大君乃一國之君,怎可為一嬪妃自傷至此?」風太宰昔日是為大君太傅,訓諫起大君來字字鏗鏘,端的是風骨錚錚。
黑子禮貌的勾唇卻顯得皮笑肉不笑。「太宰大人可真是為國為民哪,相比著我們都成佞臣小人了。」
「老夫不過是遵循為臣者之道,自問問心無愧。」風太宰聽得極為刺耳,若不是教養甚深,許就衝口而出加以訓斥了。
「好一個問心無愧!那太宰您可知道您風家所出的風貴姬娘娘,數度刻意放鬆宮禁,由得竇氏貝氏二人得以和宮外逆賊勾結,洩漏宮中機密,險些釀成彌天大禍嗎?」
「還請大監慎言!」風太宰嚴肅的老臉霎時一僵,膽顫心驚地高喊了一聲。
黑子連嗤笑都懶了,「喲,敢問太宰還有什麼見教?」
「我風氏一族雖非名門貴族,卻也一向是詩禮傳家、家教森嚴,貴姬自幼飽讀聖賢書,深以「女誡」、「女則」引為自警,怎會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荒唐錯舉?想必這其中定是有所誤會——」
「誤不誤會什麼的,您別同奴下這閹人說,貴姬娘娘如今已在掖庭「交代」前因後果,您老若想女兒了,奴下不才,還是能做這麼一點兒主的。」黑子挑眉,不懷好意地喚人來。「來人,好生護送太宰大人和貴姬娘娘相見,若是太宰大人起了興致不想走了,記著好生款待啊!」
風太宰臉一陣紅一陣白,自昔日成為大君太傅以來至今,無入敢當著他的面把話說得這般不客氣。
風太宰心一跳,難道女兒當真做下了惡事?
子晨自內殿緩步而出,面色冷肅地看著風太宰和一干文臣,臉上難掩厭惡之色。
「大君若非仍守在惜妃娘娘玉棺身邊,無暇他顧,又哪裡還容得爾等藉著為國為民的名義,在這兒裝模作樣沽名釣譽,行逼迫君王之實?」子晨嘴角上揚,眼神森冷如寒劍。
文臣們大驚失色,紛紛義憤填膺地連聲抗議起來——
「子晨將軍休得胡言!」
「吾等都是為了我大燕著想,江山何等貴重,又豈是惜妃娘娘可比得?大君至情至性,可連日不上朝卻也太過了!」
「若是先帝猶在,定當痛心至極!」
「還請大君保重龍體,早日恢復上朝,莫棄家國於不顧!」
雖都說文人造反三年不成,端靠嘴皮子咬起人來卻也猶如蟲蟻纏身,令人痛癢上好一陣子,只不過慕容獷和他帶出來的人,又怎麼可能會是輕易受制於文臣輿論的慫包?
黑子面色一沉。
子晨回眸向內殿瞥去一記目光,再面對這二十幾個心思各異的文臣時,不禁詭異地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