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懂得做實事的那些官員都沒來,能被風太宰鼓動而至的那也就不冤枉了。
這些人前幾日在逆賊舉兵逼宮之際,個個嚇得閉門不出,生怕遭受牽連,而待逆賊盡數伏誅後,又搶著冒出來比手畫腳指點江山——可都是忘了大君的雷霆手段了?
「既然各位大人滿腔熱血,想為大君和我大燕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等又怎麼忍心不成全一二?」子晨嘴角上勾,眸中卻是冷光一閃,沉聲道:「來人!護送諸位大人上近郊黑鐵山挖礦一個月!好為我大燕打造精弓強矢,以助我軍保家衛民、開疆闢土!」
「諾!」
「什麼?你們?」
「你們這些莽夫,竟敢辱我文臣風骨,簡直是暴民!」
「老臣不服!我們要求見大君!請大君為我等做主!」
子晨眼風一使,龍禁軍已經撲上前來,三兩下將一干嚇得半死猶不忘叫囂的文臣捆成了一團,嘴裡還塞上了麻核桃——顯是早有準備。
「嗚嗚……嗚嗚……」眾臣又驚又怒,死命掙扎嗚嗚抗議。
他們無不希望內殿裡的大君能聽見他們的呼救聲,前來為他們這些忠心為國的好臣子主持公道。
而風太宰則是始終在僵愣狀態中,嘴裡喃喃自語——
「我兒怎敢?怎敢?」
下一刻,一個眾人久違的低沉嗓音瘠啞響起——
「都殺了!」
猶自鼓噪的眾臣瞬間驚得魂飛魄散,拚命磕頭,激動地哀哭求饒,還不忘向風太宰拋去了憤恨的目光……都是這老匹夫!
大君饒命啊……
子晨和黑子在慕容獷發聲的那一剎那,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感謝蒼天,大君總算恢復神智清明。
一干趁機鬧事的官員,也算是「拚死」為君效忠了。
可接下來,慕容獷卻親自扛著冰玉棺,三步一跪,九步一叩首,上山求見閉關修行中的大巫……
舉國皆震驚!
慕容獷雙腳磨得血肉模糊,神情憔悴枯槁,一雙鳳眸卻堅定地直直盯著那扇緊閉的山門。
「大巫,求你成全孤。」
山風淒淒,刮面刺骨,黑子、玄子和他麾下所有心腹大將皆跟著跪在他身後山階上,伏身叩首。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雖不知大君此舉有何深意,可只要大君所請所想,他們就是拚盡這條命跪死在這裡,也要助大君心願完成!
冰玉棺中的惜妃娘娘著一身大燕鳳後正袍,如玉般的小臉靜靜合著眼,若非週身冰冷,氣息不再,就猶如是睡著了。
冰玉棺,稀世珍貴至靈寶物,唯有歷代大燕帝王殯天,大斂入皇陵時方可用之,臥以此棺,可保屍身不壞,面目棚栩如生前。
如今這冰玉棺裡,睡著的是他心愛的妻
慕容獷愛憐地凝視著冰玉棺裡的小人兒,他伸出修長卻傷痕纍纍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她冷冰冰的頰。
「阿弱,別怕,無論生生死死,我們都在一起。」
他長跪不起,任憑山風獵獵作響,日頭西墜,沉沉黑夜包圍了大地……
一日一夜,那扇山門始終絲紋不動。
兩日兩夜過去了,慕容獷嘴唇蒼白而乾裂,卻依然直挺挺地跪著,宛若蒼老了十數年的鳳眸緊緊攀守住最後一絲希望火焰,堅毅強韌,永不放棄。
黑子和玄子相覷了一眼,眸中憂色更深了。
怎麼辦?大君這些日子原就不吃不喝不睡,就算是鋼鐵鑄就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而大巫,又為何始終不肯答應大君所求?
直待寒月高懸,夜烏哀啼,沉重的山門終於緩緩開啟了。
慕容獷疲憊的眸光倏地大亮,蒼白哀傷的臉龐急急昂起,望向自山門走出,靜靜扶起他的黑髮白袍男子。
清雅如謫仙的大巫有著一雙彷彿看盡了亙古滄海桑田的黑眸,對著面前瘦骨嶙峋的大燕大君,沉默了半晌,方才開口。
「兩世糾纏,是緣是孽都已了結了,大君又何必苦苦放不下?」
「不,孤不管幾生幾世,既然上天將她送到孤的身邊,孤就絕對不放手!」他眸底赤紅,神情暴烈如怒焰漫天,卻隱隱驚現血淚。「孤知道大燕玄冥有一逆天秘法,可令逝者重生——求大巫成全孤!」
大巫蹙了蹙眉,淡聲道:「用你三世帝王龍氣,去博一個萬分之一可能……值得嗎?」
「孤既是她的劫,自該和她生生世世糾纏不清,至於這帝王不帝王的,從來就沒什麼了不起。」他無比癡纏眷戀地微笑著。
大巫眸中閃過一絲異色,似悲歎似悲憫。
「如果你不能帶她回到孤身邊,就請把孤送到她身邊做一對帝后也好,當一雙鳥獸也罷,只要能同她在一起,孤都是歡喜的。」
縱然清冷疏離、遺世修行已久的大巫也不自禁深深震撼、動容了。
「你隨我來。」
尾聲
……」小孟弱瞅著他,淚珠越凝聚越大,小嘴微微動了動,卻沒說出半個字。
「你別怕,慕容哥哥這回帶來了很了不起的太大夫,定能早早就治好你的病,半點兒病根都不會落下的。」他深深地凝視著她,漂亮的鳳眸隱隱有一絲水霧氤氳,啞聲地道,「這次,小阿弱一定會長命百歲。」
小孟弱本來是害怕得想哭的,因為這個生得很好看的大哥哥雖然一身說不出的清貴氣質,比村裡的裡正不對,是比城裡的縣太爺還要貴氣上百倍,可是人家還不大認識他呀,雖然都看了半個月了,可要萬一他是個拐跑娃娃的壞哥哥怎麼辦?
而且阿娘也說說……
「阿娘說了,男女七歲不同席,」小孟弱怯怯地望著他,吸了吸鼻子,稚嫩嗓音弱弱地道,「哥哥不能隨便抱阿弱的,阿弱是小姑子,是女的,不能亂抱。」
聽著小人兒奶聲奶氣的嘀咕,慕容獷一顆心酥得都快化了,鳳眸裡那抹晦暗記憶深處潛藏的巨大痛苦和心有餘悸,在剎那間被撫慰消解了大半,代之而起的是溫暖柔軟得不可思議的深深震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