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跳了一下,急忙搖頭,臉上閃過一抹忐忑複雜、似惶惶然又似沮喪的神色。
他自然知道她是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連著好幾日冷著她,可今日又偏偏將她自眾嬪妃中挑將了出來,柔聲細語地撫慰有加?
孤高興,孤樂意!
「起宴。」慕容獷看著離自己僅有兩臂之遙,悶悶鼓起腮幫子的小人兒,不覺越發樂了,興沖沖地朗聲道。
巨大金鑼硫地敲響了,賞月宴正式開宴——
兩蚌相爭,漁翁得利,竇貴妃和珍妃及崔麗華無不恨得幾乎咬碎了貝齒。
風貴姬慢條斯理地啜飲著茶,掩住了唇角的一抹笑。
崔麗華神色陰了陰,卻悄悄地移動了一下膝跪的姿勢。
不,鹿死誰手,猶未可知,路還長著呢!
然而在一派君臣同歡的酒酣耳熱氣氛中,孟弱卻是對著面前矮案上的奇珍異果、珍饈佳餚,食不知味。
一半是為了期待與緊張,另一半則是她又該死的開始發熱了。
孟弱冰涼的手緊緊捧著宮人斟上的粟米熱漿,努力汲取那盞身的溫暖,卻還是暖和不了逐漸發冷畏寒的五臟六腑,整個人越來越暈眩熱燙,可身子卻虛寒得可怕。
「黑子,孟美人看起來很喜歡那味熱槳,讓宮人給她獨拎一壺去。」慕容獷和幾名上來敬酒的股肱大臣喝了幾樽,回頭時偶然瞥見孟弱一張小臉幾乎埋進了那盞粟米熱漿裡,心下不由一陣好笑,輕聲地吩咐。
「諾,奴下這就親自送去。」最有眼色、最能為主分憂的黑子忙笑道:「孟美人若知道這是大君特意賞的,必定歡喜極了。」
「嘖,多嘴。」話雖如此,慕容獷還是笑得很是暢快。
唔,就讓她好好領略一番什麼叫「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前幾日的冷落,今日的恩寵,料想她再傻也能想明白,還是乖乖投入孤的懷抱才是對的。
黑子正要送粟米熱漿的當兒,北蠻降臣進獻儀式的時辰也到了。
「北蠻降臣副相阿各澧、圖那將軍,奉北蠻國主降表國書及十五名北蠻美人求見大君!」
全場一片靜默,大燕諸臣人人冷眼得意地望著那素有「極北蠻虎之師」稱號的北蠻國降臣隊伍拖著伽鎖和沉重腳步而入。
嬪妃們則是屏氣凝神,眼神中混合著好奇和深深的厭惡。
頭暈腦脹四肢發冷的孟弱倏然繃緊神經,晶瑩澄澈的眸子專注了起來,下意識捏緊了手中的金盞。
慕容獷鳳眸銳利,笑意疏懶地望著下首的北蠻降臣一行人。
「降臣阿各澧參見燕帝慕容大君,恭祝大君威震四海,長樂無極。」
「起。」他淡淡笑道。
「卑臣阿各澧謹代吾國國主,向大君獻上降表,進貢珠寶金銀牛馬帛書及美人十五名,並願年年上貢五千牛馬,玉帛三千,世代以奉大燕為主,祈請大君恩准。」
身形高大卻氣色灰敗的阿各澧將手中降表國書高舉著,下跪膝行,只覺時時刻刻儘是屈辱。
可誰讓大燕三十萬雄師此刻仍虎視眈眈地據守在北蠻國上城池外的五十里處,幾乎是兵臨城下。
阿各澧絲毫不懷疑,只要慕容獷一頷首,三十萬鐵騎就會立時踏破北蠻國!
「好,既然爾等有誠意,孤也就允了,呈上來吧。」慕容獷閒閒地笑道。
「謝大君!」阿各澧大喜過望,蒲扇般的大手險些握不住降表國書,激動地急急跪行了幾步,越近金台龍榻,而後猛然抬頭,獰笑一閃!
冰冷寒芒刀光乍現,殺氣劃過長空——
慕容獷鳳眼抬也未抬,子晨倏然疾奔,袖底翻飛的剎那,阿各澧悶哼一聲,胸腹間已被洞穿了個血淋淋的大洞,臟腑嘩啦啦地落了一地。
嬪妃們尖叫聲四起!
孟弱心兒狠狠一顫,喉頭陣陣翻騰欲嘔,卻死命地嚥下了,她知道事情還沒結束。
果不其然,圖那暴喝一聲,像是瞬間化成了頭猛獸,隨手抓起了一個最近的肥胖官員就重重地掃翻了一票執戟衝上來的龍禁軍。
「護駕!」竇貴妃強捺驚恐地尖聲大喊。
慕容獷嘴角那抹微笑漸漸往上揚——嗯,有點意思了。
十五名北蠻美人也抽出髮髻上的尖銳簪子,摁下後倏然長了數寸,頓時化為小巧卻可怖的利器,陣法嚴明地和龍禁軍們拚殺起來,並且護著其中三名北蠻女子逼近金台來!
噫,這招也不錯。
慕容獷緩緩呷了一口酒,俊美臉龐流露出一抹興致勃勃。
可惜三名逼近的北蠻女人在靠近金台四階前,連孟弱都沒碰觸到,就已經被鬼魅般的玄子擊殺倒地了。
只不過血噴濺在了孟弱裙角邊,她小臉越發蒼白,仍是一動也不動。
慕容獷還以為小人兒被嚇呆了,不禁暗自懊惱噯,看戲前應該先把她抱到身邊護好的。
可是沒想到他嘴角一彎,眸光溫柔地正朝她展臂伸手之際,幾名黑衣人於暗處暴射而出纏住了玄子,兩名原在他左右伺候的侍女自拂塵中抽出了利劍,直直攻向慕容獷!
崔麗華一動——
卻不及近在咫尺間的孟弱動作快,幾乎在寒光一閃的當兒,孟弱已經緊緊撲抱住了慕容獷,用她的背擋住了侍女刺客那一柄來不及移開的長劍。
那劍深深戳入她肩胛血肉之中,因力氣之大,甚至洞穿而過她的身體,重重刺上了慕容獷的左胸膛處——
最後,止於刀幣上。
這一幕,孟弱於腦中演練了無數遍,一步步,一計連一計,環環相扣,至此功成!
「阿弱?!」慕容獷如遭雷殛,緊緊抱著懷裡那個清瘦單薄得像隨時會消失的小身子,心口狠狠一陣劇痛!
小臉燒得滾紅,全身卻冰冷得像寒霜的孟弱努力抬起頭,顧不得身體那處撕心裂肺的巨大痛楚,低微地吐出兩個字——
「快走……」
「阿弱?」他不敢置信地低喚。
她已在暈厥邊緣,卻還是用盡全力地將他自身前推開,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劍仍插在她瘦小的身軀上,暗紅色液體緩緩自劍尖蜿蜒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