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碼頭區算是最嚴重的,幾條棧道基座不是盡毀就是半毀,搖搖欲墜根本不行用,可能得花上好些時日修繕。
慶幸的是,百姓傷亡人數並不多。
而年輕縣太爺頗教她刮目相看,平日裡沒瞧出他的好處,這回地牛翻身,他倒果決地處理所有事,替無家可歸的幾戶災民設暫時安身之所,領著城裡富戶開設粥棚,召募人手搶修碼頭區和城牆等等
至於鐵捕團眾人,大夥兒自當聽上頭調度,只是她這個教頭大人失蹤不見,讓巡捕房整個氣勢低迷——
「地突然裂那麼大的縫,咱是眼睜睜瞅著教頭她摔下去啊!」
「我也瞧見了,可事後去找,只找到那匹摔斷頸子的馬,還有教頭的淬霜劍,那條地縫雖大雖深,咱們來來回回尋過不知幾回,就是不見她。」
「那把淬霜劍與教頭形影不離的,劍在人在,如今劍離了她手,恐怕」
「呸呸呸!你個喪門星!說什麼鬼話?!」
「咱也希望我說錯啊!但事實擺在眼前,那條地縫還有一處凹洞,凹洞底下通哪兒都不知道,咱們幾個大男人身形魁梧掉不下去,教頭她、她那麼瘦,且還是摔下去的,一頭往那凹洞栽也不是不可能」
此話一出,眾人皆默了。
想想,真也只有這個可能,要不,不會尋不到人。
秋篤靜看著,心裡自是悵惘,但見眾人很快將心思放回差務上,幾個她這些年帶出的老手、好手,如吳豐、馬六、李進等人,她雖不在,這些人也都能及時補上她的位置,當根頂樑柱見到這些,悵惘之情漸淡,取而代之的是欣慰。
會沒事的。她知道手下這些鐵捕們,個個都是好漢。
保重。眾位。
眸光一旋,伴她走闖的淬霜劍被鐵捕們拾回,就橫置在兵器架的最上層。
她靜望片刻,想想,就擱下吧。擱在巡捕房的兵器架上,那也挺好,她將去之處,應是用不上它了。
就靜靜待之,且待有緣之人。
第20章(2)
白凜收回幻身,她也結束了這最後一次的「巡城」,惆悵與欣然並起。
她投進丈夫懷抱,有些想哭,但很努力忍住……
只是悄悄回到山坳小村,見到親人們,淚真的沒法忍,竹姨和湘兒沒等她開口說上一句,已經抱著她哭得淚汪汪,姨爹虎目竟也含淚,這教她如何忍?
後來還是靠白凜將事情經過一一詳述,才讓竹苑裡的女人們稍稍穩下心緒。
知道女人們定有許多話欲說,白凜遂走到竹苑後院,打算讓她們聊個夠。
封馳跟了過來。
已近耳順之年,身形依舊挺拔,他與白凜並肩而立,直接便問——
「時候到了?」
「是時候了。」白凜徐笑。
不須多言,兩人皆知話中意。
「好好照顧靜兒。」封馳頷首,雙臂盤胸。
「放心。」語氣慣然倨傲。
「也請閣下好好照顧自己個兒。」略頓。「別害我家靜兒長生不老竟要守寡。」
白凜表情突然噎住似,封馳見狀哈哈笑,蒲扇大掌拍著他的肩背,那力道之大,真會把人拍到吐血。
「沒讓地牛翻身的災禍鬧得更大,我替百姓們多謝你了。」語氣真誠。
白凜漫不經心應了聲,要非常、非常仔細去瞧,方能看出他耳根淡紅。
之後,封馳轉回竹苑內,他則步出後院,往山坳外圍邊上的杉林走去。
天氣寒冷,雪層積得太厚,整片杉林光禿禿,寒鴉成群,卻不見一絲人煙。如此甚好,畢竟這次是悄悄返回,不好被其它村裡人遇見。
他在厚雪上徐步挪移,彷彿走在黑川晶玉上,足下皆泛光。
看著自己踏出去的裸足,想起走踏世間至今,唯有那麼一次將裸足套上錦靴。
他與妻子成親那日。
不僅足套錦靴,連大紅袍子都上身,胸前繫著一大朵很累贅的喜彩。
但那天,妻子很美,大紅顏色十分襯她。
那一天,應付一村子的男女老少委實累人,還得分神防著太婆們明裡暗裡放冷箭,明明一村子都令他避之唯恐不及,如今思起,卻頗有滋味。
邊想著,他慢條斯理舉步踏出,足尖甫落地,四面八方的景致陡換!
杉林枝椏生出青綠嫩葉,滿林子皆是。
雪地變成綠草如茵,像一張織就的大毯子鋪開而去,一望無際。
不知名的小花東一團、西一簇,紅黃紫白、橘粉藍靛,開得燦爛熱鬧。
鑽進口鼻的是清冽馨香,令人神清氣爽。
蕩在袖底的風似有靈能,十指箕張,指端能感受絲絲靈動。
白凜僅輕輕張手,豐沛的靈泉隨即湧進,將他尚未修補好的精氣神一次補足,雪發瞬間回復該有的柔亮滑順,連凹陷的頰面都給養回了,頹靡絕艷之氣盡去,再復清美風華。
他內心盈滿歡愉,說不出的喜悅,輕飄飄的,比憑虛御風更要輕靈,似輕地一蹬,便可衝上九霄雲外,可縱橫寰宇,可——混、蛋!
竟在此時此際、此刻的此地,他嘗到「得道」的喜悅!
他得道了?!
莫名其妙衝破「渡劫」,竟來到他的「大乘升天」!
無數道光芒從天降下,整座林子鑲在團團金暈裡,如被金色火焰包圍。
他對著天冷冷吐出二字。「滾蛋。」玩他是吧?!
「唉唉,說滾蛋、就滾蛋,不如一起吃個飯?」
當西南地靈大神的聲音響起時,白凜更加確定自己真被賊老天給玩了。
「吃飯?」他冷笑,四周忽地陰風慘慘。「你娘的暗地放那麼多冷箭,還有臉找我吃飯?你老爺的!跟這賊天連手眶騙我,好玩是吧?去你姥姥的!你這地靈還有沒有地格?!」跟村人相處久了,他粗話學得不錯。
地靈大神又唉唉歎氣——
「別這麼不開心啊,真真沒誆騙你。天意如此,一場大災確實避免不了。我從中周旋才討到這兩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考驗天狐是否真慈悲為懷、肯為蒼生犧牲奉獻,又能替西南大地的生靈留條活路。」低咳兩聲清清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