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美狐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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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吱啊——啊啊啊——

  無比又無比、當真無比的慘烈尖叫,聳動整座松林,震得松針上的雪團紛紛墜下,啪嗒、啪嗒掉下無數坨。

  秋篤靜因那聲慘叫而瑟縮,並非心生膽怯,而是耳鼓遭受前所未有的攻擊。

  那尖銳叫聲根本是肉身被放在火盤上煎烤,炙過又炙,又似被活生生一寸寸剝皮去骨,疼痛一波強過一波,才有可能發出那樣的聲勁,完全如魔音穿腦。

  女娃兒一開始被驚住,等她意會那只妖就躲在樹裡,而且自個兒手心上無形的圓圈具有如此石破天驚的能耐,底氣頓生,她大叫著,淚如雨下,恨意全藉由雙手一下下拍打在樹幹上。

  又叫又哭地連續拍擊,加上妖物陣陣慘呼,一時間混亂非常。

  「夠了!夠了!會受傷的,別打了呀!」不斷衝著孩子高喊,秋篤靜沒能掙開白凜的鉗握,明明像是虛握而已,卻怎麼都甩不掉。她最後氣急敗壞回眸瞪人,嗓聲已挾鼻音。「你幹麼這樣?放開啦!你放開我——」

  妖物突然一記銳聲拔高,在最刺耳的地方破碎,而後整個歸寂。

  在此同時,秋篤靜才覺臂上一鬆,終於重獲自由。

  她跑過去將忽然軟倒的瘦小身子接住,將女娃兒的頭攬在膝上,察看孩子已然紅腫且佈滿瘀傷和挫傷的兩隻小爪。

  心房禁不住地疼,眼眶禁不住地熱,她氣息沉重。

  「姊姊,我替我娘報仇了是嗎?妖怪被我打死了是不是?」

  「是。」秋篤靜大力頷首,聲音低柔略啞。「妖怪死得不能再死,不是奄奄一息,是當真死透你幫你阿娘報仇了。」撫著孩子冰涼涼的臉,滿手沾淚濕。

  女娃兒虛弱扯唇。「我沒有怕,湘兒不怕」語畢,眼皮緩緩掩下,小腦袋瓜跟著一歪,厥了過去。

  秋篤靜迅速探她的鼻息,測她的頸脈,確定一切都好,無大礙,自己才雙肩一垮,背脊陡鬆,重重吐出口氣。

  地上太冷,她一手探到孩子頸下、握劍的另一手則托住孩子膝窩正欲抱起。

  豈料——全身筋骨既酸又痛啊!

  方纔墜崖的生死瞬間,想方設法要救下孩子更要救自己性命,當時全憑一股蠻性扛著,其實身軀滾落再滾落,一再與巖壁碰撞,怎可能安然無事?

  此時大抵是事情有了結果,她驟然放鬆,一直忽略的那些疼痛才會如瘋浪般打上來,打得她臂膀酸軟,兩膝直顫。

  她才把孩子摟上,兩腿都沒能撐站起來,又一屁股跌坐在地。

  「噢」挫敗地低嚅了聲,咬牙還想再試,臂彎裡的小身子已徐徐飄起,飄離她,浮在空中相當的閒適安靜。

  秋篤靜立即扭頭去看,一身風雪般清冷的男人仍佇足原地,閒慢的姿態彷彿事不關己,一出口就是氣人的話——

  「你可以再笨拙點無妨,把小傢伙多摔幾次,最好摔成你這副狼狽樣,恰好湊作一雙。」

  秋篤靜垂下眸吸吸鼻子。

  暫將隨身寶劍放下,她爬起來站穩時,臉上忍痛表情讓五官小小扭曲。

  白凜還在等她說話,誰知她竟半句不吭,只是揉著雙肘筆直朝他走來。

  銳利的狐狸美目淡淡瞇起,注視她走到面前。

  他疑惑挑眉,忽聽她喚:「白凜」

  他眉挑得更高,因伴隨那句可憐兮兮的低喚,她身子撲來,兩手環抱他的腰身,帶傷且額角滲血的臉蛋很沒規矩地貼在他胸前,還還蹭?!

  適才在崖壁半空,她撲來就摟,他是見她嚇傻了才沒跟她計較。現下還來?

  他九尾雪天狐是隨隨便便任人要抱就抱、想摟便摟的嗎?那是犬族才有的悲慘奴性,他是狐族!等等,莫非這傢伙把他當成狗了?!

  眉眼一黑,正要衝她發難,霸佔他胸懷的大姑娘竟然使出更不要臉的招——

  「白凜哇啊啊——嗚嗚嗚哇啊啊——」

  嚎啕大哭!

  非常沒有節制,且完全不想克制,秋篤靜哭得極慘烈又極淒楚。

  「你這」天狐大人難得玉身僵直,毒舌也鈍了。

  「嗚嗚孩子的娘嗚嗚然後孩子被丟下山崖嗚嗚沒有救到小婦人嗚嗚奪舍殺丈夫吃孩子找妖物拚命嗚嗚嗚死得冤枉啊嗚嗚嗚掉下去好可怕好痛孩子報仇嗚嗚嗚她還那麼小」

  大姑娘哭哭啼啼,白凜聽了老半天才大致弄明白。

  今日峰頂之上,她目睹小婦人被奪舍而後遭殺害,又為了救孩子墜崖,緊接著是女娃兒很堅持的為母報仇,終於所有亂事告一段落,心裡的疲累和肉身的痛楚全都湧出,她不是不怕,與妖對峙、掉落山崖等事,她既驚又懼,卻在此刻,在他哼著氣冷嘲熱諷時,才能夠很坦然承認害怕和疼痛。

  白凜垂目盯著她發心好一會兒,僵硬身軀不由得緩緩放鬆。

  儘管將她的氣血給「染指」,如此親近時,依然嗅出她獨有的飽滿香氣。

  他深深吸食、吐納,週身暖熱。

  原本那股不痛快的心緒不知何時轉換了,胸內同樣熱熱的,他歸因於是兩人血氣相通,所以隨便一個行氣,身與心便都熱起。

  撇撇美唇,他終於慢吞吞抬起一袖,略遲緩地拍撫她的背。

  「哭吧,用力哭,好歹是新招,就看你眼淚能不能把人淹死?」

  秋篤靜當真太習慣他嘲諷的調調兒了,他由著她抱,拍撫她背心的手勁緩而溫柔,她能感受到他有些笨拙的安慰。

  當他毒舌的話一出,她突然就破涕為笑。

  大哭後神智漸穩,她開始感到臉紅懊悔,尤其腦袋瓜離開他胸口,卻見雪淨白袍上不是她的淚就是她的鼻水,更別提那些小血印。

  「你、你被我弄髒了」淚雖止,仍輕輕哽咽。

  「很高興你留意到了。」男嗓清冷。

  她禁不住低笑,抬臉忽跟他四目相接——啊,離得太近了呀!

  她臉紅紅,趕緊撤迴環在他腰上的手,後退一小步。

  「對不起。那我幫你洗乾淨?」兩手攥著,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要我立時脫下來給你帶回去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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